都说养儿才知父母心,但是古悠然却也能体谅父亲的一片苦心。做孩子的不容易,同样做父母的也是不容易的。且古博之又是一朝宰相,百官之首,是天下臣工的表率,他不仅仅是她的父亲,更是古家一个家族的族长,他需要对着整个家族负责,他需要对着整个大秦负责,他需要对得起天下的百姓。
是,古悠然是古博之的女儿,是他亏欠多年的女儿。但是,女儿的份量并不可以比得过他心中天下人的份量,他对着国家天下的责任,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女儿,在面对国家利益的时候,不算什么,甚至他自己都是不算什么的。
古悠然看着古博之,她发现短短数月间,古博之仿佛苍老了许多。她犹然记得梦中的古博之,脊背挺直面貌俊朗,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眉光顺滑,眼眸清澈并不浑浊。可见他身体的素质非常的不错,虽然是五十几岁的年纪,却是有着常人没有的体魄。
可是数月之后,她记得回来的时候,第一次正式直面古博之,便觉得他比梦境中苍老憔悴了几分,这才不过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又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颓然了不少。古悠然看着这样的父亲,她格外的心疼,心中各种不是滋味。
她不忍心看着自家父亲的白发,不忍心看着父亲的有些苍老疲惫的眼神,她知道自家的父亲要承担的很多。她也明白,自古以来,不论是世家还是宗室,党争都是个麻烦的问题。夺嫡,都是一条最为艰难的路。
秦翊钰是不一样的男子,他有着自己的报复,他绝对不甘于做一个平庸无奇,碌碌无为一辈子为他人尽忠的王爷。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他或许可以抵挡住美色,抵挡住钱财,但是权利真的是无法抵抗的。别说男人,就是女子也是无法抵挡住权利的诱惑。
自从大秦允许女子读书,允许女子出仕之后,就越来越多的女子不甘于只在家中相夫教子了,他们越来越乐意走出自己道路来。为着自由,为着权利……
而古悠然却是个不一样的人,她不是个可以被功名利禄迷花眼的人。权利和自由相比,她更希望的是自由。她更喜欢的是找一个依山旁水的小村落,做一个简单的村医,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望着山山水水,呼吸着泥土的清香,鲜草繁花的芬芳。这些秦翊钰恐怕一辈子给不了她,但是婚约,皇权……这四个字在这个世界就可以压得人透不过起来。
从穿越之后,古悠然就明白,这里不是她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了。那个可以为了理想抗争,为了梦想奋斗。父父子子,天地君亲师,一道道大山压下来,是人的不幸,是这个世道的不公平。
哪怕是坐到了这个时代的最高领导,成了一国之君,可是君之前,到底有天地押着,古往今来,多少朝代的覆灭都是因为民心不稳,有多少朝代的君主被有德无福推翻?前唐的建立,不就是因为隋炀帝无道,从而导致各路藩王揭竿而起吗?
古悠然静静地一叹,她从来都明白,自由,从心,在这个时代不太可能。她这几个月越发清明了起来,她献出生命的现代,是一个多么和谐的时代。她和伙伴们,同志们用生命保护的时代,是一个多么公平的时代。
世人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职业,可以为了自己的信仰决定自己的未来,不会陷入一个怪圈,一个名为孝顺的圈子,从而被父母看管得死死的。
“爹爹,你想说什么,我想我应该清楚。很多事情,我都没有与你说,咱们父女也从来没有好好谈过心。”古悠然看着古博之,还是决定自己说出来,毕竟她是没有什么好畏惧的。而且,她也不太想让古博之为难。
来到一个时代,既然此时没有能力反了,那么就只能忍了。换个思路想想,她嫁给秦翊钰并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她可以抱着一个幻想,她与秦翊钰成功后,她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不足之处。比如让人们的信念更加完善,比如说废除掉什么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比如说可以广开言路,让整个大秦进入她曾经的那个世界。
或许有着这样的信仰,比起圈子宅院中斗小三来的痛快,比起找个地方山山水水隐居,避世不出来的激烈。
古悠然明白,婚约圈下来的是什么。她也不希望古家陪着她语气绑在秦翊钰的船上,她纵然前世未曾有过情爱之事,却一直都认为,婚姻是两个人的故事,是两个人唱的传奇,不应该被家庭所拘束。
但是秦翊钰的身份,自己的身份,就不能纵容她可以随性。秦翊钰终究是要走上夺嫡之路,她作为古宰相的嫡长女,古家便一定会是秦翊钰的岳家,因此……古家势必要做出一番取舍,是压上整个宗族的未来,去赌秦翊钰夺嫡成功那一丝丝的可能,还是干脆就放弃他这个嫡女。
其实古悠然更是倾向于后者的,她在古家牵绊着她的人,只有古博之与古成墨两个人而已。但是她成亲后,要做的,就注定不能太过亲近父兄了。古博之纵然再是喜欢她,古成墨再是宠爱她,也要避嫌。她也是希望,父兄安好,就是她所以乐见的了。
古博之看着自己的女儿,叹息一声道:“悠然,为父在你小的时候便对不住你,让你孤单寂寞,一个人十几年。所以,今后的几十年,为父在一天,便会护着你一天,为父将来离去,便是还有你的哥哥,古家永远都是你的靠山。你不必想得太多,也不必在意得太多。”
他是了解古悠然的,依着古悠然的聪慧,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事情。古博之宁愿自己为难,也不愿意看着古悠然自己做出牺牲。纵然心知一旦必须取舍,他只能牺牲女儿,但是他不想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让女儿失去安全感,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对着自己失望了。
古悠然听了古博之的话,顿时眼中闪出了泪花,她要的只是一句话而已啊。这是她最想要听到的,我们永远是后盾。她与胡楠楠说过,她要的不过是支持罢了。
有了支持,哪怕是言语上的鼓励又怎么样,她也是愉悦的。
再多甜言蜜语不如一句我在了,只要这一句,便可以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