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把沈千梦送去姑子庙。
沈丞相也不想看一个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庶女,他颔首低眉:“漓王殿下宅心仁厚,小女做出这种事,让她去长伴佛灯,算是便宜了她。”
送去姑子庙的女子,一般都是被家族放弃,斩断三千青丝,孤灯作伴。若是能过完余生还算好,最遭的事,很多姑子庙都会收钱,若是给钱让她们待女子好一点也就罢了。
若是给钱让她们折磨女子,保证让你体会到怎么叫做生不如死,许多女子便是这般生生被折磨成人干,最后身体负荷不了而死。
并且,你连自杀都做不到,只能硬生生的捱。
若是沈千梦入了那种地方,叶氏肯定会想法设法的折磨她。
“能容我说一句吗?”沈晚往前两步,站在正厅中央,举手投足之间,有华贵之气在流转,“你们是亲眼看到我杀人了?还是看到人的尸体了?为何只看到血迹,便为我扣上一顶杀人的帽子?”
她不想去姑子庙了此残生,她必须争一争。
这么长时间,她已经想到一个能够脱身的计谋,只是那计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现在却是无法了。
沈千梦张开朱唇,还未出声,旁边的碧儿急忙扑到沈千梦面前,牵扯着沈千梦天青色绸缎襦裙,美目蓄满泪珠,嚎嚎大哭:“小姐,是碧儿对不起你,碧儿不该去厨房偷鸡,碧儿是看你已经好几日没吃过一顿热饭了,这才去厨房偷了一只鸡,准备偷偷杀了给小姐你补补气血,没想到他们会因为一只鸡把小姐你送去姑子庙,是碧儿不对,老爷,求求你放过小姐,这一切小姐都是不知情的。”
不仅沈千梦愣住,其余几人全都愣愣然,沈晚尖声呵斥:“贱婢!事到如今还在嘴硬,若是一只鸡,屋中怎会有如此大的血腥味!”
鸡血有一股骚味,而人血是一股腥味。
沈晚以前也把一个丫鬟打得吐血,这种血腥味她断不会闻错。
并且,粗布上的血腥味,也是带着一股腥味,铁定是人血无疑。
碧儿一个劲的摇头,哭得梨花带雨:“是我在厨房偷的一只活鸡,然后我背着小姐偷偷的杀了。”
沈晚指着碧儿的手直哆嗦,气呼呼道:“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说完,拿过布裹,拆开后,里面赫然露出一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鸡。
沈晚手中的鸡直接落在地上,双目空寡,后退两步,春熙眼明手快的扶住沈晚,才没让她跌倒。
沈晚失魂落魄的看着刚刚从布裹上沾来的满手暗血,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哭腔:“不,这怎么会,这明明是人血啊。”
沈千梦也不明白为何布裹中会出现一只鸡,如今这情况容不得她细思,她咬唇,神情凄凉:“二妹看到这带血布裹便一口咬定我杀了人,这实在是冤枉,这几日厨房不知怎么回事,只给我几根隔夜菜和两个硬得诶冰砖的馒头,我因此抱怨了两句,没想到碧儿这丫鬟这么忠心,为了我去厨房偷鸡,还请父亲不要怪罪碧儿。”
沈丞相还未曾说话,平阳公主快步走来,惊怒的看向沈千梦:“你吃的便是这些?”
沈千梦垂头,缓缓点头,目光中透露着认命一般的神色。
平阳公主大惊,她从小锦衣玉食,身边的丫鬟也是水涨船高,在她眼中,这些东西就该是街边乞讨的乞丐吃的,贫穷人家的女子好歹也能吃到一口热饭呢。没想到沈千梦这个丞相庶女,还不如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子。
她心中对沈千梦的怜悯又重了几分。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沈丞相,你可真是让本宫长见识了。”
平阳公主虽是一介女子,却十分得皇上宠爱,若是她在皇上面前提及这件事,无疑会让皇上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沈丞相急忙撇清干系,诚声道:“内宅之事,一律归内子所管,公主。我并不知情。”
叶氏一听便知沈丞相这是要把她推出来当替罪羔羊,又惊又怒,脸上却绽放如花美颜,歉疚的看向平阳公主:“公主,我掌管偌大个丞相府,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公主海量。”
平阳公主还想咄咄逼人,沈千梦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柔弱如水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冀希。
平阳公主突然想到,若是自己做得太过,等自己走了,丞相定会把怒气撒在沈千梦身上,无疑给沈千梦造成巨大的困扰。
思此,平阳公主冷静下来,深叹一口气,拍了拍沈千梦肤如凝脂的手背。
沈千梦朝她笑,姣好面容如三月春花绽放,使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
发生此事,沈丞相和漓王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们一个要退亲,一个要把沈千梦送去姑子庙,如今事情真相大白,唯一能减少尴尬的便是道歉。
可若是让他们拉下脸来道歉,他们决然做不到。
只能这么拖着。
沈千梦却是没放过他们的意思,她美眸流转,看向面容冷峻似万年不化高山玄冰的楚漓:“漓王殿下,你还要退亲吗?”
漓王面色涨红,憋屈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咬牙切齿:“既然你没有杀人,那本王便不退了。”
沈千梦巴不得他退亲,却是不能以这样的名义退亲,她在寻找一个不损害自己名声的办法来退亲。
沈千梦又把目光投向沈丞相。
沈丞相笑容盈盈,目光慈爱:“为父深知你为人不可能这般,果真是误会一场,为父也不会送你去尼姑庵。”
沈晚看着情势出现巨大变化,形如癫狂,尖声叫囔:“不,不是这样的,一只鸡的血怎么可能那么多,肯定是人血!”
众人一看,果真,这鸡流出来的血是有些多了。
碧儿露出一个脑袋,怯怯回道:“因为奴婢把这只鸡的整个脖子都割下来了,不流这么多血才是怪事呢。”
这个理由虽有点牵强,却不是不能接受。
沈晚双目猩红,脸上青筋暴起:“我明明在屋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当初三人都在屋中闻到一股血腥味,沈晚拿此事大做文章。因为她决不能让沈千梦翻盘,她要嫁给漓王,便只能把沈千梦扳倒!
沈千梦轻轻哦了一声:“那也许是碧儿杀鸡的时候,外面的血腥味飘了进来。”
沈晚不甘放弃,还准备说什么。
沈丞相高声呵斥:“够了,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
沈晚双眸饱含恨意,垂首不语。
“既然如此,此事便作罢吧。”楚漓站立起来,长身玉立,迈出步子,想要离去。
沈千梦眼眸一转,心念电转,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慢着。”她声音清亮,见楚漓止住脚步,跟随所有人一同看向她时,朱唇轻启:“我觉得每件事都得善罚分明,既然女儿的婢女去厨房偷盗了一只鸡,那女儿便赔钱吧。”
众人还以为她会说对沈晚不依不饶的话,见她如此说,都松了一口气。
沈丞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你。”
只有叶氏面色大变,似是想起什么,朱唇瓮动,沈千梦抢到叶氏前面开口:“可是女儿的首饰盒银子都在母亲那,母亲说她帮我保管,我已经连续几日穿同一件衣服,实在没银子赔。”
众人明了,原来沈千梦在这挖坑等着他们。
沈丞相见这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抖露出来,一张老脸臊得赤红。
他知道叶氏把沈千梦的银两和首饰给带走,对此事他保持漠然态度。
当年他对蓝舞儿可谓是掏心掏肺,在外面瞧见珍贵的便带回来给她,有几样还价值万金。这些东西,他也眼馋。
沈千梦是他女儿,若他不要脸不要皮的在沈千梦手上讨要东西,他的官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平阳公主瞧见沈丞相羞臊的神色,已经明了,不由冷笑:“千梦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哪有交与嫡母保管的道理?”
沈丞相急忙道是,随即转头看向叶氏:“听到了吗?等会便把这些东西给千梦送过去。”
叶氏咬碎钢牙往肚子里咽,心中滴血,面上还要温柔恭顺的道:“是,妾身知晓。”
此事以成定局。
“等等。”沈千梦含笑:“我又想起来一件事。”
众人全神贯注看向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千梦见众人这般,不由觉得好笑,瞥了春熙一眼:“父亲,刚刚春熙骂我贱蹄子,不知该如何处理。”
众人闻声,同时长舒一口气。
沈丞相摆摆手:“杖打二十,驱逐出府。”
“是,那女儿告退了。”沈千梦对着沈丞相福了福身,徐步退出去。
碧儿也跟在沈千梦身后退出去。
一到无人的地方,沈千梦拉过碧儿:“怎么是一只鸡?”
碧儿缓缓道来,她想着沈千梦这几日吃食不好,偷了一只老母鸡,不过那只老母鸡她在厨房对着喉咙割了一刀,为了防止防止路上母鸡叫出声。
然后准备拿回来自己偷偷做,这时候沈千梦又寻她进屋,她便把鸡偷偷的藏了起来。然后又那匕首,又去拿碗,这只鸡一只便一直在那安静的躺着。
直到沈晚她们追上来时,碧儿才想起可以用这只鸡做筏子,于是把一碗鲜血全倒在鸡上面,但淋在上面和鸡脖子流出来的毕竟不一样,她又用粗布一裹,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听完,沈千梦伸手刮了刮碧儿的鼻子:“亏你去偷了一只鸡,不然你小姐我可就惨了。”
就算她过得了这一关,惹得平阳公主讨厌,为沈晚顶罪这关却过不了。
她还想借助平阳公主的手,帮自己躲过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