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安静极了，老爷子和凌启阳双双注视着这边，但各自的心情似乎又有一些区别。
凌爷爷看的是凌奶奶，那穿透时光的视线，沉淀着浓烈的感情。
凌启阳则是在一老一小之间徘徊，也许是因为确定了程时微的身份，只觉得越看越像。
这才是他的妹妹啊。
“脉象阻滞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一点，但是还不够。”
几分钟后，程时微收回手，顺便替老太太拉了一下被子，才转身走回来。
她慎重地想了想，抬眸直视老爷子，严肃地说道。
“爷爷，要让奶奶进一步恢复意识，需要进入第二疗程了，可是……”
说到这，她顾虑地皱了下眉头，但没有停顿多久，便坦言道。
“……我没有足够的把握。”
这种时候，要是能找到她的师傅就好了。
“孩子，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能好转就是一个奇迹了。”
凌爷爷的目光有些不舍地从凌奶奶身上抽离，落到程时微敛住的神情上，只是平静地安抚了一句。
“具体之后再商量，医生那边也在积极地寻找治疗方案，你们先过去吧，我等等就来。”
老爷子说完给了凌启阳一个眼色，示意他带人出去。
程时微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但她似乎连一句像样的安慰也说不出来，如果她学得更精细一点，就不会这么难了。
凌启阳走过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将人带回前面去。
他们落座没多久，凌爷爷珊珊来迟，这才正式开席了。
桌子虽然不止一张，但程时微作为半个凌家人，自然是坐在主家的位置。
她在凌启阳身边，而她的正对面，不偏不倚正是傅凌琛。
偌大的桌子，明明有不少人，可有些人却是想忽略都有点难。
旁边人叽叽喳喳边吃边聊天的时候，傅凌琛显得格外安静。
但他不止安静，也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程时微注意到了，不由有些奇怪，宋风不是说这个人开始吃东西了吗？
这餐桌上的每道菜，都比她做的精致多了。
人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而就在她胡乱想着的时候，一双筷子忽然朝她这边伸了过来，还夹着一个糯米丸子。
“时微，尝尝这个，海市可是没有的。”
有粘性的丸子应声而落，掉进程时微的碗里，雪白的颜色晶莹剔透。
程时微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给她夹菜的凌妈妈。
“……谢谢。”
她有些意外，但礼节是要有的。
可对着这颗白胖子，却迟迟都没有动手。
凌妈妈见了，故作慈爱地说道。
“怎么了，吃啊，很好吃的。”
她说着随手给凌如愿又夹了一筷子，她的碗里全是硬菜。
程时微有些尴尬地点头，但盯着碗里的丸子始终有些犹豫。
却在这个时候，对面突然丢过来一句。
“她不吃，里面有姜。”
本来还有点说话声音的餐桌，刹那安静下来。
大家都愣了，齐刷刷地看向开口的傅凌琛。
空气里静可闻针，愣住的人久久都没有回神。
傅凌琛脸上则是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这话压根不是他说的，甚至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从容地端起手边的水，小喝了一口。
“……”
程时微默默抬眸，清澈的眼底凝固着复杂的情绪。
凌启阳微妙地挑了一下眉毛，倒是一脸了然。
凌如愿则是要气炸了，“哐啷”一声，她故意用勺子在瓷碗上制造出一个突兀的噪音。
这个举动让凌妈妈脸色微微一变，赶紧拉了她一下。
老爷子皱了皱眉头，明显有些不悦，凌家的家教是不允许吃饭弄出这种动静的。
但这一声拉回了程时微的神志，她默默低下头，能感觉到一桌子的视线往她这边投射了过来。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为了转移掉老爷子的注意力，凌妈妈愣是强化了她的存在感。
“原来你不吃姜吗？”
程时微有些头皮发麻，从傅凌琛口中说出她的饮食习惯，别人听了很难不尴尬。
她看了看碗里的糯米丸子，咽下一口唾沫。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夹了起来，淡淡说道。
“我吃。”
说完，她直接一整个塞进嘴巴里，只囫囵嚼了两下，便硬生生吞下去。
“……”
傅凌琛余光里看到程时微猛喝了一口水，漆黑的眸底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混沌的黑色深不见底。
很快，饭就吃得差不多了。
吃饭只是这个宴席的一部分，之后就是大家一起去看看凌家这段时间新准备的一个展。
凌奶奶以前的香展都会仔细地回收藏香，隔一段时间展出一次。
这次是间隔最久的，众人也很期待。
但程时微不太想跟着去，确切地说，是她好像没什么精力去了。
吃完饭她的右手就下意识揉在胃部附近，不知是不是那个糯米丸子的缘故，她不太舒服。
“爷爷，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程时微走在人群的后方，看到同样留在原地的老爷子，知会了一声。
“不舒服？那我送你回去吧。”
凌启阳似乎也不想去，刚走出两步又绕回来，主动提出这个建议。
老爷子没有多问，叮嘱一句注意身体就让凌启阳去开车过来。
等上了车，程时微安全带都还没拉，就见着眼前递过来一个药瓶子。
上面的字母不是英文的拼写，所以不知道是什么药。
她狐疑地看向凌启阳，用眼神询问这是做什么。
凌启阳笑了笑，又从后面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递过来，平和地说道。
“一次吃两颗，胃会好受点。”
原来是胃药。
程时微没有推脱，拿过来照着剂量咽进了两颗。
正喝着水，耳边飘来一句。
“不能吃以后就不要吃了，我希望你不喜欢或者不想做的事情，可以很明确地不做。”
凌启阳说着发动了车子，明明脸上风轻云淡，但似乎又有些严肃。
程时微“咕咚”一声将口中的水咽下去，收紧视线在自己眼前，淡淡说道。
“我以为我能吃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分明已经排斥到咀嚼到不想的地步，但不想承认。
凌启阳反而有些无奈，却是冷不丁冒了一句。
“热物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