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现在已经心软了，向老太太想收她最多说明她也许有调香天赋，那她不如嫁去凌家，关我傅家何事？”
何悦卿不太高兴了，瞪了傅维礼一眼。
“说什么呢，我自有分寸。”
她转头向门外看去，若有所思。
大盛的夕阳铺洒在地上滚烫得像是要冒出血来，而这片土地下埋着的东西，必须能够承受得住才进得了傅家的门。
她也得看看，那孩子能到什么程度啊。
……
程时微将凌如愿卸下后，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结果刚出凌家，就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子。
他们今天租的车子由郑嘉成开回去还了，至于凌老爷子给的那辆，如果不是专项用途她是不会开的。
看到傅凌琛的车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停在面前，程时微安静的眸底掠过天际最后一道霞光，脚下的步伐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想吃东西吗？”
接到人，傅凌琛什么都没说，只是语气平平地问了这一句。
程时微摇了摇头，整个人宛如落入一个深湖，异常静谧的同时，又任何一个动作都会掀起看不见的涟漪。
她是真的没什么胃口。
傅凌琛转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瞳孔深处似乎藏着更为隐秘的情绪。
他不动声色，只低声说道。
“那跟我去个地方。”
说着，他就将车缓缓开出去了。
程时微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转过头看了看身边这个人。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是她现在可看见又可触碰的。
没有什么比重要的人就在身边更令人欣慰的事，即便她还是有些伤感。
一路上，车厢里很安静。
程时微其实很享受这种心照不宣的宁静，她可以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的风景任由思绪将自己淹没。
但这波涛也只是轻和地漫过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傅凌琛始终用余光注意着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轻敲，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了。
“到了。”
耳边传来对方解安全带的窸窣动静，程时微顿了顿回神，下意思抬眸，才发现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暗淡的青色泼洒在天幕，已然看不到余晖的任何暖意。
所幸光线还算充足，不需要打灯，就能轻松看清车前的风景。
“啪嗒”一声，程时微跟着下车，将车门轻轻一关。
一阵凉风便轻柔地从远处而来，拂过她的面门，仿佛是某种特殊的洗礼。
“水和树木的味道。”
她喃喃低语，定睛看向前方的傅凌琛，男人的背影快和这里融为一体。
在迈步过去前，她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
应该是公园，正前方有一个很开阔的湖，不知是因为天色的缘故，还是原本就是这种色调，整个湖像是一个巨大的墨池。
这池水黑的连同周边的树也被染成了墨色，神秘而沉寂地矗立在对面，成片成片的看不到生机。
神奇的是，明明能感受到微风，却听不到树叶的声音。
面前这个根本谈不上是风景的地方，假得像是一幅凝固住的水墨画。
程时微不由多看了傅凌琛一眼，慢慢走到他身边。
她的脚步刚落定，便听得耳边漫不经心的一句。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
傅凌琛说着，侧过脸来看着她，目光就如湖水一般沉静。
程时微有些疑惑，几乎脱口而出。
“为什么选择这里作为你的秘密基地？”
“看着这里，你有什么感觉？”
傅凌琛凝眸看着她，回答前先反问了一句。
程时微带着些许茫然，扭头再次看向宽阔的湖面，不知怎么的，第二眼的感觉似乎稍有不同。
也许不是湖水染黑了那些树木，而是黑漆漆的树林渗出了墨汁。
但不管是哪种想象，似乎放在当下的场景里都无所谓。
程时微眼底映着这不会有所改变的组合，竟是莫名得到了某种内心的安宁。
她微微抬了一下眸光，淡淡说道。
“人间不过如此的感觉。”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的傅凌琛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里，一次落水记录都没有。”
他说着，很随意地坐下了，似乎此前的人生里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这个动作。
程时微低头看着他，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这里是对方的秘密基地。
她拢了下眉心，就又问了一遍。
“所以为什么是这里？”
傅凌琛放眼望着远处，这次不卖关子了，平静地说道。
“因为人间不过如此，所以任何加诸在身上的枷锁也不过如此。”
他说完忽然抬手拉了一下程时微，把她也拉下来了。
等她坐稳，傅凌琛又轻描淡写地拿下巴示意湖面，似真似假补一句。
“就是放空一会儿。”
程时微定定看着他，这一刻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傅凌琛的意思，像是在说这里是他逃避现实的一个场所，又或者该说，是他能忘记一切的地方。
但她什么都没问，默默收回视线，也看向了湖面。
看着看着，竟是开始能听见很轻微的风声。
就是这么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真的是放空后无意识的呢喃吧。
程时微的视线缓缓往上移，从镜像看到树林深处，陡然说了一句。
“今天看到红叶了。”
“还没有红透，夹杂着绿色，还有过度的黄色……”
她低声形容着，短暂的停顿后，低下头再次说道。
“但是，看到了。”
最后这句话，似乎想要强调另外一件事。
却在这个时候，蓦地感觉到后脑勺落下轻柔的重量。
程时微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身边的傅凌琛，便落入对方深邃的目光里。
对方就着这个动作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很平淡地给了一句。
“看到就好。”
他看着她，像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四目相对中，程时微眼底的波光骤然起了些微的变化。
在红叶山上看到的“幻象”，她甚至都没跟唐十三和郑嘉成说。
明明还没怎么说呢，怎么就懂了呢。
下一秒，她便淡淡地弯了弯嘴角，有些释怀地点头。
“嗯。”
湖边慢慢起风了，天色也逐渐暗下来。
公园里的灯渐次亮起，但也离这边很远，几乎投射不到。
两人在这放空着，遗忘了时间一样，谁也没有起身的打算。
可这里似乎不光是傅凌琛的秘密基地，毕竟是个公园，也有人能找到这个僻静的角落。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黑漆漆的好吓人哦。”
“怕什么，不是有我吗，再说了亮的地方你不是害羞吗？”
“死相，你带我来这里果然是有不纯的目的！”
突然来了一对情侣，似乎是因为光线太暗了，所以没注意到湖边还坐着俩。
他们居然旁若无人地腻歪起来，甜得发腻的笑声在分外寂静的空气里尤为明显。
“……”
程时微有点尴尬了，不远处这对怕不是想在这里野战。
她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身边的人，总感觉周身飘荡的空气都不对劲了起来。
“……我们走吧。”
她轻轻拉了一下傅凌琛的袖子，低声提议道，头皮已经开始发麻，因为那边动静越来越大了。
傅凌琛微微挑了下眉，倒是没说什么，很配合地跟着走了。
他们两个走路本来就没多大的声音，又隔着些距离，就更人鬼难辨了。
那名女生猛地“啊”了一声，一阵手忙脚乱。
“有鬼啊！”
男生似乎被吓到了，慌忙问道。
“鬼，鬼在哪儿！”
“扑哧！”
程时微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挺抱歉的。
她一抬头，就见着傅凌琛也笑了，但他们两个笑的原因似乎并不一样。
“回家吧。”
傅凌琛淡淡，向她伸出手。
程时微很自然地将手递过去，走之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湖。
藏在黑色树林后的月亮冉冉升起，很凑巧地刚好露出一角。
这一角，也刚好清晰地映在镜子般的湖面上。
她不由扬了下嘴角，再踏出去的脚步就变得很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