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人里，只有一个人举了手。
这根白花花的胳膊放下，一位女高管站了起来。
宋风看向她，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后勤部的南希主管，请说。”
女高管扫视众人一眼，最后视线若有似无落在程时微身上。
但很快收回，直接一句。
“我觉得还是别安排秘书处的程秘书招待客户了，我们部门去吧。”
被当场点名，程时微顿了一下。
而其他人的视线，几乎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南希主管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小范围地喧哗了一下。
程时微能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向她投射过来，心脏本能颤了一下。
她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但突然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并不好受。
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却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一样。
程时微默默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对方。
她不清楚为什么对方这么说，后勤部的话，那就是张灵灵的领导？
祁权已经盖上了记录册，不准备再往下写任何一个字了。
他和孔信东对视一眼，也看了过去。
宋风不着痕迹扫一眼自家老幺，面不改色，继续问道。
“南希主管，理由呢？”
“理由啊，也挺简单的。”
南希主管说着撩了一下落在肩前的蛋卷烫，诡魅地笑了笑，说道。
“我不久前听到了件有意思的事，说有个人去食堂吃饭，没菜了，还让厨师特意给现炒了俩。”
她说到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给其他人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小事件”所传达出的信息。
等了差不多一两秒，她看着宋风又是笑了笑，再次说道。
“公司食堂都成她家厨房了，这么高贵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屈尊降贵去招待客户。”
“还是让我们部门这样做惯服务的去吧，毕竟客户们不能被怠慢啊。”
她最后一句，说得特别意味深长，暗示的目光扫过程时微，毫不客气。
不过不愧是混迹多年的高层，她还把自己的话给圆回去了，听着似乎一切都是为了公司利益出发。
此言一出，其他人议论纷纷。
这是个简单的逻辑关系，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南希在影射谁。
但即便是一个公司的，也有不同的流派。
站后勤部这边的人装傻在问这个人是谁，顺便强调了一遍事件本身。
“我们公司食堂只花象征性的一分钱，也就是不花钱给员工包餐了，公权私用，有点过分了吧？”
“谁这么大能耐啊，我去都没这待遇！”
“那得让真正在做事的人多寒心啊，本来食堂文化里写的就是竞争二字……”
但另一派的就听不得了，他们也不管是说谁，只管反驳。
“你们说得太严重了，我听说是今天外勤那边协调出了问题，结果把别人的饭抢了，归根结底是规定有漏洞，还不趁这个机会修改一下。”
“我早就想说这个问题了，后勤部做个表格的事情，预约制就那么难吗，提前一天提交不就行了？”
“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每天有多少人，食堂又不是分包的，也不全归后勤部管！”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差点吵起来。
南希眼见着话题被扯歪了，心里有些不爽，忽然拍了拍桌子扬声说道。
“现在是这个问题吗？我们先确定好分工，反正我觉得这样的人不适合做接待，太高贵了，别到时候还得分人来伺候她！”
“……”
程时微沉了沉眸，她听得出对方是在嘲讽自己。
在这个场合里，也许她是没什么资格发言。
但对方就差没直接往她脸上刺字，她不可能，也没有理由保持沉默。
况且这个分工本身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只是徒生事端。
程时微皱了皱眉头，放在膝盖的手缓缓攥紧了。
她得解决这件事，不管是作为她本人，还是作为傅凌琛的秘书。
想明白这一点，她微吸一口气，松开拳头后，一下站了起来。
其他人似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
此时程时微眼中只有一个人，就是这位后勤部主管。
她冷静地盯着南希，一字一句道。
“您想报我的名字，直接说就行了，不用泛指。”
“你说什么？”
南希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程时微抬了一下眸光，镜片下的眼神沉着而坚定，接着说道。
“如果您觉得我不适合做接待，我不去接待客户也可以，打下手我也接受，一切都服从公司的安排。”
“请问这样也不行吗？”
她就事论事，没有反驳食堂那件事，因为涉及到彭磊，她就没解释。
听到这里，宋风心里明镜似的。
刚才高层们互怼时，他已经一张一张地叠好了资料。
此时拿起来摞得整整齐齐，抬眸看了南希一眼，直接说道。
“不就是炒俩菜吗，你们怎么知道是她要求的，难道不是后厨看她可怜送她的吗？”
他这番话出来，连程时微都愣了一下。
她现在就想着让会议完满结束，怎么他们宋首席把话题又绕回去了？
南希也有些讶异，这是宋风第一次在这种高层会议上明面上护着谁吧？
她刚想争辩，那边彭磊蹭一下站了起来。
他本来就正装穿着有点不舒服，这会儿稍微拉下了点领结，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那我们部门的工作，你们部门也替我做了吧。”
“不是，彭总你……”
南希主管张了张嘴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晓得他为什么会出头。
彭磊睨着她，下一句就是。
“我今天中午也炒了俩菜，不仅炒俩菜，我还经常去炒俩菜下酒喝，怎么的，按照你的逻辑我就啥事不用干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希闪烁其词，有些骑虎难下了。
彭磊啧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爽，直接刚了一句。
“就你们这些天天能第一波下班的，不知道别人下班晚了的要饿肚子，炒俩菜怎么了，以后谁没饭吃，我天天带他去炒仨菜吃！”
谁都知道营销部门是吃饭时间最不固定的，这后门要不给彭磊开，那真的是没天理。
他这么一说，南希直接没话了，其他人也不敢吱声。
南希有些颓丧地坐回去，旁边孔信东拉了拉程时微的袖子，示意她没事可以坐下了。
程时微还有些懵，她默默坐下时，下意识看了彭磊一眼。
彭磊似乎还在气头上，他最讨厌耽误工作没事找事的人，当然这类人不包括他自己。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傅凌琛发话了。
“按宋风安排的进行，就这样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
他一起来，祁权孔信东唰一下也站起来了，程时微慢了0.5秒。
秘书处的四人齐齐行一礼，几乎就是条件反射。
程时微低着头，刚才没敢去看傅凌琛的表情，她的视线紧紧收在眼前，才发现手心发了些汗。
她不知道刚才她处理得是否妥当，但就结果而言，还算是好的吧。
傅凌琛眸色沉沉，似乎扫了她一眼，但很不明显。
他径直走出去，这个会议就算是结束了。
彭磊还颇有微词，抓起自己的文件，转身跟着傅凌琛也走了。
程时微看向门口的方向，微微抿了下干涩的嘴唇。
这次是宋风和彭磊帮了她，如果下次只有她自己呢？
她忽然发现她应该更谨慎一点，这样才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收回视线，程时微收拾下东西，跟着其他人回去。
但是她没注意到，南希怨毒的目光紧紧粘着她的后背，就没移开。
“怎么回事啊，就这样的一个小秘书，怎么这么多男的维护她？”
回到后勤部，南希很不高兴。
她把文件往桌面上一摔，就气恼地坐椅子上，轮子滚出好一段距离。
这下算是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结果还被迫多承接了个工作，得去协商食堂的机制！
“主管，其实那个程秘书……应该长得挺好看的。”
这个时候，她的小助理凑到边上，小心翼翼地说了这么一句。
南希立刻皱了眉头，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怎么说？”
“就是，曾经有人在公司看到她下了班跟换了个人似的……就在前不久。”
小助理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会儿，大致描绘了一下那个人所说的情况。
“她说在洗手间碰到的，应该是刚下班就进去换衣服了，不是今天这种呆板西装黑镜框什么的，很青春的白t牛仔裤，也没戴眼镜，如果不是一开始看到她进去的样子，就认不出来了呢。”
说完，小助理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补一句。
“所以程秘书平时应该只是把自己伪装起来了而已，也许走得近的人知道她真实的模样。”
听完小助理的话，南希若有所思，她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但这个认知让她更不爽了，还伪装，玩欲擒故纵呢？
“这么假正经的人，背地里指不定玩得多花！”
南希气得咬牙切齿，猛拍了一下桌子，边缘的东西都给震地上去了。
小助理在旁边不敢说话，赶紧蹲下去捡。
其实她很想说，即便程时微不好看，秘书处也绝对会护着她。
但主管在气头上，她没敢说。
而另一边，彭磊跟着傅凌琛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