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就连江建路也上前帮忙，江九九有眼力见地往空杯子装水。
三王八环抱着胸，以为这是队长对他们的惩罚。
等天彻底黑了，今天的工作也算是完成地差不多了。
和魁叔一起的汉子相视而笑，“金祥家的这几个娃，确实长大了。”
江建国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之前是我做的不对，年纪太小了，啥都不考虑。趁着这两天放假，我一定为咱们生产队出力。”
“还有我们呢。”江九九主动举起手，表示自己的热情。
“岗子，他们下午干了多久？”魁叔从裤腰带后抽出旱烟袋，捻一缕烟丝到烟锅里，划一根火柴，深吸一口，整个人提起精神来。
岗子不偏不倚，如实回答道，“差不多两个小时。老大老二运麦子，其他人割麦子，都没有偷奸耍滑。”
魁叔点了点头，“一般的壮汉下午算四个工分，就算一个小时一工分，这几个娃娃就记十公分吧。”
“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几个小屁孩都比三个成人多了？”这结果实在出乎意料，三王八无法接受。
岗子点点头，“其实，魁叔和我想得差不多。只看他们的劳动成果，比有些耍滑头的大人强多了。”
三王八还想说什么，却被魁叔制止了。
魁叔吐出一口白色烟雾，对江建国招了招手，“你们跟我来。”
三王八也要跟上去，岗子一把拉住，“没叫你，回家吧。”
正当三王八觉得纳闷时，不经意和江建国对视了一眼，立马吓出了一身汗。
这是什么眼神？如鹰盯准猎物，下一刻就要将其活活咬死的眼神。
完了，又得罪他们了，三王八的心一下沉到湖底。不过，他转念一想，怕什么！他们家没钱没粮，指不定哪天就饿死几个。
他才不怕呢。
另一边，一行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村里建了专门的屋子用作生产队开会用，院子里养了一头牛，两只羊，牲畜的味道并不好闻。
所有人进去之后，整间屋子满满当当的，魁叔一只手扶着烟杆，另一只手叉着腰，烟雾很快缭绕开来。
“你们爹什么时候回来？”
江建民没等哥哥回答，自己先开了口，“不知道，我娘说快了。”
魁叔点点头，走到江建国身边，“你们一家人口多，劳动力少，上年还欠着生产队钱，这日子不好过。来，老大拿着粮票。”
这粮票够他们吃半个月的了，江建国犹豫了片刻，摇头道：“魁叔，我们不能要，我娘说了，大家都过得艰难，不能麻烦别人。”
魁叔倒也没坚持，收回手，“老大，我问你，你家这辛苦日子靠什么翻身？”
“魁叔，我和弟弟商量好了，我请假两天，弟弟请假一天，轮流干活挣工分。”
没想到魁叔却笑了，“这样耽误学业，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请假可是长久之计？”
几个娃沉默了。
挣工分是勉强过目前的生活，若不能触及根本，他家的日子依旧过得艰难，被人嫌弃。
“所以，读书改变命运。”在角落里的江九九点名主题。
江建文眼中充满赤诚和热烈，“对，魁叔。重新恢复高考就是在给我们底层人民改变阶级、命运的机会。”
“魁叔，我明白了。我们一定记住您的教导，拼命读书闯出名堂。”江建国眼神变得分外坚定。
其他弟弟纷纷向大哥看齐，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庄严肃穆。
魁叔满意地眼角皱纹都挤在一起，将粮票放在江建国的手心，“娃们，好好干。等你们兄妹九个都有了出息，再来还我的情就行啦。”
作为一米八的汉子，江建国感动地稀里糊涂，眼泪没绷住。
“谢谢魁叔。”
千言万语，都无法描述这一刻的神圣。
江九九看着哥哥将粮票握在手心里，她才深刻地认识到，今天或许就是她家命运的转折点。
虽然她爹天天挂在嘴边，教育多重要。可哥哥们听多了，也不当回事。
也许只有外人点破，才会更加深刻。
回家的路上，众人一律保持沉默，谁也没打破平静，好像每个人都开始思考自己的命运。
杨春凤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终于等到了孩子们，大手一挥，“你们几个怎么才回来，饿不饿啊，快来吃饭吧。”
凹凸不平的地面，缺口的碗碟，昏暗的灯光，江九九重新审视这儿的一砖一瓦，仿佛都有了意义。
她没有坐下，而是从包里掏出刚获得的奖状，“娘，哥哥，你们看，这是老师发给我的。”
杨春凤喜出望外，本来还吵着要辍学的闺女一眨眼得了第一名，粗糙的手划过每一个字，“九儿出息了。”
如果她当初自私一点，坚持完成学业，是不是也会和闺女一样，过上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
“娘当年比你还要小，为了让家里轻松一点，放弃了继续读书。看着曾经的同学有的当上了领导，有的在省城落脚，真是羡慕。九儿，要继续努力，娘真得开心。”杨春凤说完，将头扭到一边，快速擦掉泪水。
她平复完心情后，看着不省心的男娃们，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几个小子，要向你妹妹学习。别到时候后悔一辈子。”
气氛都被烘托到这地步了，江九九紧接着询问重点问题，“今年大哥二哥高考，四哥五哥中考。你们有什么打算？”
江建国挺起胸膛，显得信心十足，“还有两个月高考，我和建军互相监督，争取一次就考上。”
江建义成绩一向很好，不管高中还是中专都能考得上。但是他考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我想好了，上中专，老师说了师范不花钱。四哥，要考高中？”
“嗯。”江建理想到自己70分的数学和陈燕，瞬间动力十足。
还有一个多月，也不是不可能。
杨春凤更加激动了，连说话都发颤，“好，孩子们，娘看到你们这样，干啥活都有劲。家里不需要你们操心，只管好好学习。”
江建国掏出粮票交给杨春凤，“娘，这是魁叔给的粮票。我们说好了，以后上好了，一定百倍千倍还他。”
杨春凤小心接过沾上手汗的粮票，眉毛皱起，“你们魁叔是个大好人。”
半夜，一个瘦小的身影偷偷将快见底的米缸加了四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