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慈宁宫内，王娴瞧着赵琼衣袍上意欲展翅高飞的凤凰，目光平淡：“你身为皇后，但凡做女子的本钱都有了，可皇上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倒去找了男人快活。”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赤裸裸地打在赵琼的脸上，她满面通红，只得低头道：“臣妾无能。”
“你确实是无能，连陷害人的手段都这般低劣笨拙。”王娴一扬脸，便有人将一个盒子徐徐打开送到皇后面前去。
“这是哀家刚从皇上那拿来的，想必此刻他正打算找你兴师问罪吧。”
赵琼眼中有惊恐的神色，连忙跪在地上叩首：“臣妾谢过母后相救。”
太后幽幽的望着她：“哀家能救你一回，也不能救你一世。不过你想除掉那个妖孽的心思，倒和哀家是一样的。”
赵琼怔忪片刻，咬牙道：“臣妾愿听母后差遣。”
王娴的手指徐徐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玉扳指，微微笑道：“你有这份心便好，哀家也不要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赵琼如何能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只得俯首再叩拜后唯唯诺诺地出了慈宁宫。
景明元年的冬日，便在皇帝与太后母子针锋相对的胶着局势下悄然度过。
彼时刚下过一场雪，少年也早已从宫中搬出。重新修缮的杨府倒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清幽雅致，顾桓知还专门从王府里移植了许多株红梅，特意种在杨舜钦的院子里。
他此刻正倚靠在窗下，细细瞧着户部工部今年的账簿。
只见顾桓知急匆匆地走进来：“舜钦，通州的八百里急报，那边情况有些不妙。”
杨舜钦闻言一僵，连忙从对方手里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只觉得触目惊心。
原是乔不疑上任通州刺史月余，倒确实斩了贼寇先锋头目二人，可不知怎的，就在几日前，通州下属安阳城的驻军指挥竟然带兵围了通州官邸，与守军发生战斗，直到昨日通州方面守军带兵回来才得以平息。
地方军队与官府中人关系紧张并不足为奇，可引起兵变确实不多见。
杨舜钦暗自思忖道：“乔不疑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怎会和安阳驻军指挥使闹出间隙来？”
顾桓知叹了口气：“这位安阳指挥使原本与乔不疑的妻子订了婚约，之前他卷入王番一案中，便从京城被贬至了安阳，未婚妻也改嫁他人。此番兵变，多半与这陈年旧事逃不了干系。”
少年哑口无言，任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缘故。
杨舜钦想了想，又问道：“怎是你给我来的消息，陛下那头呢？”
顾桓知在他身旁坐下：“皇兄那边应该也得到了消息，比我这份更全面些。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多半他明日早朝便会提起此事。”
按照少年原定计划，只要乔不疑将通州一事处理妥当，通州便不会乱，姜霆不会被派去平叛，他也就不会被掳至西凉。
如今这番意外倒让他一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秀气的眉拧成一团。
顾桓知伸手替他揉了揉眉心：“别担心，此事既已平定，便再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少年顺势靠在男人肩膀上，难得露出几分柔弱来：“桓知，我好累。”
顾桓知揽住他的肩膀，伸手过去翻了翻两部的账簿，自从皇帝登基以来，花销的大头竟然全部出自慈宁宫。看着那一串串匪夷所思的数字，顾桓知的神情也并不好看：“太后也实在太贪得无厌了。”
“谁说不是呢？”杨舜钦嗤笑道，“等过往年便是太后生辰，这回只怕不花个五十万两银子不罢休。”
外有西戎强敌，内有世家桎梏，这朝廷的日子倒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顾桓知轻轻替他捏着酸痛的肩膀，提议道：“既然如此，舜钦倒不如同我偷闲几日，去园子里泡泡热汤。”
杨舜钦闻言便有些心动，却还是蹙眉问道：“哪处园子？”
顾桓知敷衍答道：“新近买的园子，地方不大，却胜在有一处梅园。”
少年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你倒有钱置办园子，不如也分我点如何。”
顾桓知笑着握住他的手：“舜钦糊涂，我的钱不就是你的。”
次日早朝结束，便正好赶上杨舜钦休沐，顾桓知早已替他安排好，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同行的还有张含芷和顾桓知的两位弟弟。
这处别墅确实如顾桓知所言占地不算广，然而无论从雕梁画栋的房屋，还是各色精巧摆件来看，处处都透着奢靡气息。
据顾桓知本人所言，此乃是前朝一位风流王爷的别墅，少年听了便失笑，说这处用来豢养美人外室最是合适不过。
此时正值冬日，红梅开得如火如荼，在那梅林的温泉中小酌，倒真是人生一大乐趣。
杨舜钦倒是没什么顾忌，脱去衣裳便下水，旁边摆着煮好的梅酒同各式点心，多日以来的疲累渐渐在温热的泉水中消散，他徐徐呼出一口气来，靠在石壁上仰望着清辉月影。
只这一人赏月到底孤寂了些，少年正想着顾桓知去了何处时，却见那人自雪中缓步走来，手上端着一只纯金酒壶，里头是晃得人心醉的西域葡萄酒。
兴许是少年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便伸手要拉顾桓知下水，后者望着他绯红脸颊，凤眸中尽是脉脉温情。
杨舜钦在这园子里胡闹几日，虽是不舍，却也只好回了府。
只让他想不到的是，这年关之前，通州竟还有更大的噩耗传来。
一滴浓墨从纸上晕染开来，天边隐约有闷雷声响起，看来晚上会有一场大雪。
杨舜钦放下笔，主动道：“陛下，臣请自降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