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发酒疯的男子被顾桓知派人拖出去之后，仍是不得安生。侍卫们一时没能看住，让他胡乱推攘间撞着了传送酒菜的宫人，让菜肴酒水摔了满地，引得好大一番动静。
顾言初身在偏殿，自然听到异样，便让景儿去问。
后者好一会才回来，低着头答道：“陛下，是端贤郡王喝醉了酒，指着杨侍郎骂，被人拉出去之后见人就打。”
顾言初立时站起身来，满脸怒容：“当真是无法无天了，醉酒的人哪里说得出完整的话，我看他分明是借酒发疯！”
他说着便要朝临华殿走去，景儿连忙劝道：“陛下，莫要去啊，那边的事情有宣王爷在，定然不会让杨侍郎受了委屈。”
顾言初脚步稍停，姜霆善解人意的拱手道：“陛下放心，这件事由臣处理便是。”
他赶到临华殿前时，王书行正挥拳朝宫人脸上打过去，侍卫们到底顾及他是太后侄儿，不敢强行将他拖去偏殿醒酒。
姜霆可没这般忌讳，只见他径直拿起地上堆叠的一坛酒，直直朝王书行身上浇了下去。
此时虽是晚春，但夜风习习，被这样一坛子酒劈头盖脸地浇下来，王书行顿时打了个寒颤，痴愣般地望着前方男子。
姜霆冷笑道：“郡王可曾清醒些了？若是不够，今日的酒管够。”
王书行站起身来，踉跄走了几步，走到姜霆身前瞧了一会：“我当是……谁，原来……原来是金吾卫的姜大人，哦……说起来，姜大人，姜大人也是那小贱人的入幕之宾吧……难怪，难怪要来为他出头。”
他见姜霆并不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姜大人不过区区一个镇北王世子，哪里比得上高高在上的宣王，难怪那小贱人瞧不上你呢。”
姜霆冷冷地望着他，突地上前抓住他后颈的衣裳，一把将王书行整个人拎了起来。
后者本就比他矮了半个头，如今被身材高大的男子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拎起来，让旁边的侍卫都觉得颇为滑稽。
王书行恼羞成怒，整个人挣扎起来，怒吼道：“还不快将我放下来，我明日就去太后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姜霆哪里会理会他，径直带着人走到不远处的太液池边，骤然松手。
池中水冰寒刺骨，再加上王书行并不通水性，顿时只觉得一股莫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奋力挣扎起来：“姜霆你胆大包天，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男人淡淡答道：“郡王酒醉犯事，下官以为只有这太液池的水能让你清醒清醒。”
王书行越是挣扎却越是往下沉，等那水没过肩头，他更是差点吓晕过去。
侍卫们见此情形，忙道：“大人，郡王不通水性，如此下去只怕有生命危险。”
姜霆嗤笑一声，命人将王书行带了上来。
后者已是被自己吓得半晕厥过去，浑身上下除了酒气之外，还散发着淡淡的尿骚味，显然是方才惊吓过度所致。
酒囊饭袋而已，竟也能被封郡王之位，姜霆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很快却又消失不见。
殿中欢宴仍在继续，顾桓知到底是新近被封的宣王，皇帝的诸位兄弟间也唯有他有此殊荣，接二连三的有人来劝酒，他亦来者不拒，如此下来，到底也是醉倒在桌案前，只斜斜地撑着半边脸颊望着身旁的杨舜钦傻笑。
少年知晓他的脾性，顾桓知喝醉了酒就会如同某种大型犬类一般黏着他不松手，偏吵着要抱抱贴贴蹭蹭。
今天的麻烦事情够多了，杨舜钦可不想再添一件。
于是他伸手过去哄孩子似的摸摸对方的头发，轻声细语开口：“累了就休息，你今天可喝得太多了。”
顾桓知意识模糊，心里却感觉甜丝丝的，也跟个孩子似的乖巧点头：“舜钦亲我一下好不好？”
少年顿时红了脸，只好趁人不注意快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我让你扶你回去歇息。”
后者诧异地睁大眼睛，凤眸里写满疑惑：“这怎么能……算亲亲。”
呵呵。
杨舜钦手起掌落，顾桓知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沉沉的倒了下去。
少年松了口气，一边吩咐下人：“好生扶王爷回去吧。”
顾桓知离开，父亲因为年事过高早早离席，他自然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望着殿中的纸醉金迷，几杯薄酒下肚的杨舜钦亦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仿佛这奢靡到了极点时，便不可抑止地开始走向下坡路。
殿外夜凉如水，独有明月高悬于天际。
杨舜钦叹息着朝外走去，口中漫不经心地轻诵着：“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还未走几步，少年便瞧见廊下一道熟悉的身影：“阿霆。”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透着无尽的愁绪。姜霆长身玉立：“舜钦今夜倒是感伤。”
杨舜钦不由得笑起来：“人生在世难免伤怀，只是每回都恰好让你瞧见了。”
这话听在姜霆耳中，倒让他也有了几分笑容：“舜钦今夜心境倒和言初有几分相似。”
杨舜钦内心沉沉一动：“你方才见过他？”
“岂止，”姜霆坦然道，“自从他登基后，心境反倒比从前老了二十岁。”
少年不以为意：“毕竟那个位置总是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不过陛下年近三十，正值进取之时，实在不该如此悲观，除非……”
他皱了皱眉，却没敢再想下去。
姜霆似笑非笑地望着杨舜钦，突然问道：“舜钦，若是有机会，你是否愿意随我回西凉？”
杨舜钦有些诧异地望着他，自己分明已经拒绝过他，怎么会……
还不等他回答，青年便已继续说了下去：“无妨，你只要记着，当这天底下无人能容得下你之时，总有一个人在西凉等着你。”
仿佛一道幽暗的光照亮杨舜钦内心隐秘，姜霆字字句句分明在指顾桓知，可他为何会知道自己有想扶持顾桓知上位之意？！
少年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对身边青年展颜一笑。
“阿霆，当顾桓知容不下我时，难道你以为西凉就能容得下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