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舜钦被接回顾家后吃了些东西便睡下,只是碍于前一晚那过于跌宕起伏的经历,他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中途杨铭与张含芷来看过他一回,因着太医在顾家二十四小时待命,便同意他留下来养病。
少年做了个有些悲伤的梦。
梦里姜霆用遗憾的眼神一直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但就是让杨舜钦倍感愧疚,好像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似的。
他醒来的时候姜霆的面容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还没看清桌前那人便下意识地问道:“阿霆如何了?”
顾言初放下笔:“太医说已是无碍,只是还未醒来。”
烛光投射在男人俊美的脸庞上,另一半则隐入黑暗中。
思及山石雅集上他欲将自己灌醉的事情,顾言初在少年心中的形象就化作了一条毒蛇。
“桓知呢?”
男人深邃目光落在少年极力掩盖厌恶的脸庞上:“他入山寻了你半日,又一直陪在你身旁。我见他劳累,便让他先去歇息。”
顾言初将目光收回来,干涸的笔尖沾了沾墨汁:“你若是想见他,我让人叫他过来。”
“不必打扰他。”少年冷冷地抛下一句,复又躺了回去,用被子将脸盖住。
握着笔的手指瞬间一紧,大片的墨汁在纸上晕染开去。
顾言初蹙眉,伸手另换了一张。
杨舜钦就这般讨厌自己?连跟自己共处一室都如此不耐烦?
他问了顾桓知与姜霆,却从未想过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担心他。
顾言初的胸口涌现出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或许这可以称作嫉妒。
即使在被褥中缩成一团,少年还是能感觉到那仿佛化作实质的视线。
这显然是顾言初那变态的占有欲在发作。
在原作里,原主光是跟别人多说几句话,顾言初都立刻要走过来妨碍,用亲密的动作和暧昧的话语来宣誓自己对杨舜钦的主权。
就像主人和宠物的关系一样。
如果原主和顾府上哪位下人有了超过十句话的交谈,顾言初更是会在晚上变本加厉地讨回来,一字一句地逼问他们今日谈话的内容,并美其名曰情趣。
原主生性软弱,自然会惯着他,其结果便是关小黑屋后被玩坏。
杨舜钦可不会惯着顾言初,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有些饿了。
人在饥饿加刚睡醒的状况下,是很难再次入睡的。
尤其是睡前太医说不宜服食荤腥,导致他只喝了些白粥便匆匆睡下。
如今少年满脑子都是浸满油的猪蹄,沾了花椒的鹿脯,香气四溢的卤牛肉……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无端传入顾言初耳中。
屋内寂静,落针可闻。
顾言初眼里微微带了笑意:“饿了怎么不说?”
被褥里钻出个小脑袋来:“说了你也不许我吃香喝辣!”
顾言初没说话,只示意人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
杨舜钦立时起了身,眼巴巴地瞧着那食盒。
一碗清粥,一碗如白水般的汤,还有一道勉强能充饥的清蒸虾。
他顿时泄了气。
从顾言初的角度看去,便是原本笔直的兔子耳朵一瞬间软了下去。
男人眼里满是笑意,更是亲手为杨舜钦舀了一碗汤,温言道:“不如先试试。”
少年狐疑瞧他一眼,正酝酿着说些讥讽的话,可才尝了小半口,神情便僵硬起来。
这白汤瞧着清淡无比,实则用母鸡加多道补品大火静心熬制而成。
足足炖了四五个时辰,才让这汤底滋味如此浓郁。
汤底飘着深秋刚摘下来的桂花,淡淡甜香传入舌尖,恰好中和鸡汤中的那股油腻之气。
原本还有些凉意的身体,喝下几口热汤后也迅速温暖起来。
杨舜钦也算得上是顾家的常客,像这般要花几乎半日准备的饭菜,即便是顾府也不常见,除非有人提前让厨房准备……
他漫不经心地瞧了顾言初一眼,不是很敢相信对方会有如此细心。
顾言初又朝他碗里夹了一只虾,淡淡道:“太医吩咐过忌大荤大腥,只这些还吃得。”
杨舜钦不去看他,专心慢慢品尝起来。
虾肉紧致,咬下去的瞬间香甜气息立刻在口中散开,再加上独特的酸甜蜂蜜,顿时让人胃口大开。
顾言初在少年那已经跌落到谷底的好感度上升了大概零点零一,起码他还挺会吃的。
目不转睛地陪着杨舜钦吃了顿夜宵,顾言初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
不过此饿非彼饿。
少年用食完毕,没注意下巴上还沾了些许蜂蜜。
顾言初的手指还未触及,杨舜钦便下意识地躲了过去,连忙拿了手帕擦了擦:“不必劳烦表哥。”
他说话时的语气坦诚,没有一点作假和虚伪,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你别碰我。
顾言初地收回手,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何没有生气,反倒是心平气和地开口:“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本来也不想的。
杨舜钦在内心暗自想着,谁让你说话做事那么讨人厌。
他默认的态度让顾言初有些难受,男人难得放低了声线想问他为什么,屋外却传来侍女的声音:“姜大人醒了!”
迷迷糊糊不知晕过去多久,姜霆只觉得腹中饥饿无比,难受至极。
他微微张开眼睛,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屋内布置清幽雅致,这里不是金吾卫,更不是他那朴实无华的小院。
难道他在杨府?
还未等他想明白,少年的身影便如风般掠来:“阿霆!你总算醒了!”
杨舜钦仍是先前那般模样,除了面色苍白些,料想也并无大碍,青年点点头,伸手握住少年手腕,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舜钦。”
“你昏迷了整整一天,我差点以为找不到你了。”
艰难跋涉在泥泞山路中的场景仿佛就在刚才,少年鼻尖一酸,眼眶立时便红了。
姜霆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你的泪,我都感觉到了。舜钦,以后别再为我哭。”
他越是温柔,反倒让少年更是想流泪。
青年温热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舜钦,你这样只会让我很想亲你。”
杨舜钦一颤,瞬时瞪大了眼睛,愕然地望着姜霆,想要退开,却感觉失去了力气。
眼角余光中闪过某个黑色身影,姜霆想也不想,在少年的额头上吻了吻:“这次暂且放过你。”
顾言初本不想过来的,可他实在担心方才经历过生死的二人会发生什么。
不出所料,他要是再晚来一步,只怕少年便要被拐带到床上去。
站在门口的顾言初眼眸中仿佛结了冰,满是森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