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难眠，心上人的深夜造访足以让姜霆内心躁动不安。
可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杨舜钦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中，脸色发青，险些握不住自己送他的那把剑。
男人宽厚的胸膛让少年内心稍定，似乎是怕他担心，杨舜钦强撑着开口：“这些不是我的血。”
姜霆稍稍松了口气，径直将少年抱进屋内。
脱去沾满血迹的外袍，姜霆这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白皙的肌肤上隐约可见青紫痕迹，这远比他自己负伤还要难受百倍。
姜霆取了金疮药与绷带来，低声道：“要是我弄得疼了，你便告诉我，千万莫要自己忍着。”
一路支撑到此处，杨舜钦也没想到那些流氓零散砸落在身上的拳头竟让他伤得不轻。
他嘶地吸了一口冷气，偏还要挤出笑容来：“这会疼痛感已经过了，没事的。”
姜霆将他衣服褪下，露出少年稍显壮实的肌肉来，见那背上尽是青紫痕迹，不由得一阵眩晕，冷冷道：“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少年咬着牙不敢出声，半晌才开口道：“他们被我砍得七零八落的，断胳膊的断胳膊，断腿的断腿，也没好到哪里去。”
“况且你上回挨板子受的伤可比我这严重多了。”
杨舜钦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着姜霆越发阴沉的脸。
“言初就是这样照顾你的？还有那个顾桓知，他不是兰台令吗？”
杨舜钦不知该怎么同他解释，只轻轻地唤了一声：“阿霆。”
姜霆凝视着少年憔悴的脸庞，重重地叹了口气：“舜钦，我说要保护好你，可我没做到。”
杨舜钦知他心思复杂不亚于顾言初，连忙劝解道：“这事与你无关，况且我是用你送我的剑，用你教我的剑法打退了敌人，这不就等于是你保护了我么。”
他善解人意的话语让姜霆胸口扬起针刺般的疼痛，他多想带少年离开这波谲云诡的京城，带他去广阔的草原上骑马、喂鹰、牧羊，等到那时，少年的脸上一定会出现自由而明媚的笑容。
等到替杨舜钦上完药，姜霆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那金疮药中该是加了镇静清凉的薄荷，杨舜钦疼痛渐缓，开口道：“阿霆，你让人去通知我爹我娘，说我受伤不宜走动，今夜暂且住在你这。”
姜霆点点头，提笔写了纸条后起身推开窗户。
夜空中骤然响起一声鸟鸣，一只偌大的白色鹰隼呼啸而来，片刻便又融入夜色中。
少年趴在床上，见着那鹰却是神色一亮：“这可是海东青？”
姜霆诧异道：“你认识？”
“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姜霆道：“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只训好的海东青。”
少年撑起身子来，连身上的疼痛也忘了：“真的？”
姜霆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我何时骗过你。”
杨舜钦嘟囔着应了一声，又觉得被姜霆触碰过的地方分外舒服，不知不觉便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姜霆取来薄被替他盖上，自己也在旁边和衣躺下。
烛火摇曳中，姜霆凝望着少年阴影中的侧脸，那样安静而美好，让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舜钦。”
姜霆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姓，明知不可能有任何回应，可仅仅只是听着少年绵长的呼吸声，他便觉得心满意足。
次日清晨，杨府的马车便上门将杨舜钦接回家去。
太医早早在府上候着，只说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饶是如此，张含芷也是哭了好几回，每日陪伴在儿子身边。
这日她正在屋内抄着佛经，就见贴身的女婢上前道：“夫人，顾公子求见。”
张含芷听杨舜钦粗略说了事情经过，如何也能猜到是宫里头的人从中作梗。自己儿子如何能和宫里人扯上关系，不还都是顾家这二人的错？
即便顾桓知先前救过杨舜钦几回，张含芷也不想再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她放下笔，冷淡道：“就说少爷正在养病，谁也不见。”
杨舜钦在床上躺了几日，伤好得差不多了，又被母亲严加看管了几日，正闷得慌，听说有人来寻却要被母亲回绝，连忙开口道：“是顾家哪位公子？”
“是二公子。”
不是顾言初就行。
杨舜钦转头看向张含芷：“娘，桓知好容易来瞧我一回，见见也无妨，况且儿子现在已经大好了，再待在房里闷也要闷死了。”
张含芷盯着他瞧了好一会，也知杨舜钦长大有自己的想法，由不得她了。
她只是哀哀叹了口气，起身替他披上了外袍：“自己当心些。”
杨舜钦在屋里老实了几日，如今出门见园中菊花、山茶开得茂盛，只感觉外头世界仿佛换了一番崭新面貌。
顾桓知瞧见少年，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意识到无碍后才松了口气，拉着他的手便要往外头走。
少年浑然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去哪？”
顾桓知言简意赅：“去宫里。”
杨舜钦呼吸一滞：“去宫里做什么？”
“找赵惠芳，让她亲自同你道歉。”
杨舜钦一怔，使劲甩开他的手：“金吾卫那头查出结果了？你怎知是赵惠芳搞的鬼？”
顾桓知冷哼一声：“除了她还有谁，上回因为我送你玉佩便生出事端来，只怕现在还怀恨在心。”
杨舜钦抬眼道：“袭击我之人说见到了一枚凤簪，赵惠芳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凤簪从何而来？”
顾桓知蹙了蹙眉，正色道：“凤簪乃是贵妃以上品级才能用，的确不该是她所能拥有。”
他沉思片刻，又说道：“莫非是那位？”
“谁？”
男人唇边扬起一丝讥讽的微笑：“自然是我朝的嫡公主，扬言非兄长不嫁的永宁公主，上回夜宴，你应该也见过她。”
他这样一说，杨舜钦才有了隐约的印象。
只记得有一位盛装美人坐在顾言初身旁，气度风姿绰约，至于具体模样，少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八壹中文網
只是她身为嫡公主，从小受尽宠爱，不应当像赵惠芳这种不受宠的公主一般心胸狭隘。
况且那回夜宴之上，顾言初也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她如此急切地寻了地痞流氓来袭击自己，做法是否太过愚笨了些？
见他脸上闪过疑色，顾桓知径直说道：“无论是不是她做的，直接进宫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后宫乃是禁宫，在顾桓知口中却成了可随意出入的场所，少年啼笑皆非：“不若等金吾卫那边出了调查结果再做打算。”
他话音刚落，便见下人小步跑了过来：“少爷，金吾卫的姜大人传来消息，说是案子有结果了，请少爷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