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却已将剑插回剑鞘,浑身锋芒尽消。若是不看这把剑,甚至会觉得他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家。
一点儿都不像刚杀过人的样子。
“我老了,懒得管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但林小子和华儿在搞什么,多少还能看出来些。异姓郡王传到你这里,已是第三代,水溶则是第四代。你们希望能传几代?”
狄绍急得又想下跪。
他可不敢跟水溶那小子划在一起!
可仔细一想,水溶不正是因为被削了封地,长居京都,名为荣养,实为监视,担心王位无以为继,才反的么?
可哪有真正永不降爵的异姓王?王位,早晚是要还回去的!
自己主动提出,总比被新帝强行削藩要好得多。
“臣……多谢您提点,待朝廷来人交接,我便亲去京都,卸掉兵权,交还王位!”
传捷报的士兵骑着快马入京,吃住都在马上,进驿站亦只换马不换人,到京都仅需十日。
朝廷来人交接,走的却是海路,饶是如今有不少海西快船,过来也得二十余日。
不着急的人,便是在粤海多待一个月,也觉得无妨。“林老”父子二人就决定等一等,和狄绍等人一起出发,毕竟狄绍要去京都献俘,带的人多,安全。
有些人却等不得了。
比如薛蟠。
鄂罗斯和谈需等着礼部来人接手,他却等不及了,左右没仗可打,便求着总兵给他个回京的差事。
总兵一是喜欢薛蟠爽朗的性子,二是知道他是林首辅的继子,也不敢得罪,便决定破格命他押解水溶等一干叛贼回京。
参将押送俘虏,也算给足水溶这个郡王面子了!
可薛蟠却不乐意。那帮俘虏是要坐囚车的,囚车的速度,薛蟠哪里忍得?他媳妇三月底就要生了!
为了第一时间赶回去当爹,薛蟠瞄上了报捷兵这个“巧宗”。
“刘总兵,”薛蟠憨笑着凑了上来,“押送俘虏还是太慢了,您不如直接派我回去传捷报,如何?”
刘总兵简直无语。
“薛参将,你怕是忘了,你如今可是从三品的参将,传捷报这事儿累得很,且不过是个小兵就能干的,哪能劳你大驾?”
关键是,万一把这小子累着了,林首辅能不能饶得了他?
薛蟠一看刘总兵神色,便知他怕担责任,不由分说当场写了一份军令状,写明是自己主动要求传捷报入京,无论出了什么意外,均与刘总兵无干。
刘总兵无奈,只得成全。
“小薛啊,全军上下,就没比你更疼媳妇的了!我们这些人常年在外征战,谁还顾得上管媳妇儿哪天生孩子?
不瞒你说,我媳妇儿给我生了三个孩子,我都没回去!”
薛蟠脸色有些怪异,欲言又止。
“刘总兵……”
刘总兵看他这个神色,总觉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果见薛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摸着脑袋说道:“您没回去过,您媳妇儿就给您生了三个孩子,您这里是不是有点儿绿?”
“滚!”
刘总兵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好屁!我头上绿不绿不用你操心,你再不赶紧回去,你那整日里夸成天仙一样的媳妇,会不会给你绣一顶带色的帽子,可就不好说了!”
薛蟠呵呵笑着:“那不会,我媳妇只爱我一个。”
刘总兵:“……”
传捷报这差事,太适合薛蟠了,早走早安生,省得日日在他耳边炫耀媳妇,听得人生气!
十日后,女子医馆。
英莲正躺在产床上,按照谭月的指令用力。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吵吵,隐隐竟似听到了薛蟠那冤家的声音。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并未太在意,却又听到门外守着的义母的声音:“果是蟠儿回来了?让他过来吧。”
英莲大惊,当即就要挣扎着起来。
谭月和两个护士连忙按住她:“薛少奶奶,切莫起身,再使一把力气,孩子的头已经看到了!”
“顾不得了!”英莲只觉得方寸大乱:“他怎么这个时候便回来了?不会是又当了逃兵吧?快让我出去,我得让他赶紧回前线去!”
谭月只好顺着她:“好,就算要出去,也得先把孩子生出来,否则羊水流尽,孩子就危险了。”
英莲想想腹中的胎儿,想想这些日子自己每日与它说话,它都会踢着小脚丫回应,心里又软得一塌糊涂。
只好躺下,在心里对孩子说:“那就先把你生出来,再去骂你爹!”
因为心中憋了一口气,英莲果真只再使了一把力气,就听到谭月等待喊道:“生了!生了!生了个千金!”
“千金?”薛蟠刚一进来,便听到生了,直接就要往产房里闯。
王紫凝连忙拉住:“你身上太脏,不能进去,对英莲和孩子不好!”
薛蟠这才住了脚,便是谭月报了襁褓出来,他也只敢隔了几米站着,看母亲接过来,却不敢上手去摸。
还呵呵傻笑:“我薛蟠也是有女儿的人了!英莲!我们有女儿了!我们的女儿,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
宝钗见哥哥这个傻样,笑道:“哥哥以前似不是这样说的。”
薛蟠挠了挠头。
以前没有女儿,自然觉得妹妹是最好的,如今有了女儿,呵呵,妹妹只能靠边站了。
“妹妹,对不住了,以后只能是我家女儿第一,你第二……不,英莲给我生了女儿,英莲第二;你第三好不好?你和林妹妹并列第三!”
宝钗:“……”
这大哥不能要了,给自己排第三,还是并列的!
英莲却是没法走出来了,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站都站不起来。饶是如此,待收拾好了之后被推出来时,还不忘叮嘱薛蟠:“大……大爷,快……快回去,别……别当逃兵。”
薛蟠见媳妇如此虚弱,也不敢靠近,只宽慰道:“我没有当逃兵,我们打了好几场胜仗,鄂罗斯只能停战求和,我是回来报捷的。”
见英莲仍目光急切,又忙解释道:“放心,捷报送进宫了,我回家听说你来了医馆,才连忙赶过来,我都是当爹的人了,哪会那么分不清轻重缓急?”
英莲这才看清楚,薛蟠的脸上全是一道道皴裂的小口子,衣服脏得不像样,裤子也磨破了——这得是怎样赶路,才赶在她生产这一天,及时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