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如今大权在握，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忍不住就杠上了：“教育本就是‘有教无类’，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不可教化？”
王紫凝瞪了林如海一眼。
“有教无类？孔老二说得好听。可他照样骂宰予‘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且若是教育真的那么万能，他又为何不能教那些诸侯接受儒家学说？”
林如海：“……”
幸好是夫妻两个说悄悄话，若是被朝廷里那帮腐儒听到了，不得跟紫凝拼命？
“孔夫子确实骂了宰予，但却仍赞他言语能力堪为众弟子之最，并没有放弃他；纵使儒学理念不被诸侯接受，夫子也没有抛弃自己的理念，反而一辈子都在为之劳碌。”
林如海面露崇拜之色：“我倒是觉得，夫子也算是做到‘有教无类’了。”
王紫凝明白了，老林读了这么多年儒家经典，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他能够理解孔子的言论不足以应对如今的世界局势已是不易，却不太能接受她说孔夫子的坏话。
没办法了，只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好吧，就算‘有教无类’没错，可孔夫子也曾经说过‘因材施教’。不同的人，就应该放在不同的地方。贾蓉这种人，便适合劳动改造，干最累的的活儿，拿最少的银子，才能老实。”
林如海哭笑不得，他媳妇对贾蓉的怨念可真够深的。
说实话，他对宁国府的了解只是道听途说，便是魂魄跟着黛玉的时候，也只见过贾珍命小厮啐骂贾蓉，贾蓉吓得像个鹌鹑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虽说荒唐了些，想来不过是跟贾琏差不多罢了。
如今见贾蓉还算老实，且王紫凝能教贾琏向善，就连真正参与造反的秦可卿都能收编，便觉得贾蓉亦无不可。
林如海其实也没想着让贾蓉主管造船之事，不过是想给他安排个虚衔，让他先学着。谁知自家媳妇竟恨不得将其一脚踩死。
“请问夫人，是如何看出贾蓉之本性的？”
他虽直接怀疑王紫凝是女权思维冒头，不喜贾蓉花天酒地，但还是决定细细问问。毕竟紫凝识人的本领，便是他也自愧弗如。
王紫凝继续引经据典：“很简单，我在贾蓉身上，没有看到‘善端’。
原本的剧情里，他与贾瑞本无恩怨，论辈份贾瑞还是他叔。他却协助凤姐设下相思局，大冬天泼其粪水，又时常上门敲诈银子，毫无恻隐之心，是为不仁；
凤姐信任他，将此等关乎名节之事托付于他，他却嚷嚷得人尽皆知，还自诩‘脏唐臭汉’，毫无羞恶之心，是为不义；
尤二姐与尤三姐从辈份上来说，算是他的姨娘，可他照样把那二人当妓子般调戏狎亵，不尊长辈，是为无礼；
他那禽兽不如的父亲垂涎他的妻子，并施以暴行。他上不敢对抗父亲，下不能保护妻子，且不分对错，只盼着妻子早点死去，毫无是非之心，是为无智。
如此不仁不义无礼无智之人，但凡给他留一点儿缝，他就能给你下一窝蛆，你林大人是无人可用了么，怎会想到用他？”
林如海闻言，老脸都有些红。
“呃……我也没想用他，夫人说得有理，就按夫人说的，让他劳……劳什么来着？”
“劳动改造！”
“对，劳动改造！今后监狱里那些犯人，也都不能白白养着，浪费粮食，都让他们劳动改造！”
王紫凝：“……”
好家伙，劳改犯都让她整出来了！
林如海是真的服了，别说，他媳妇用四个善端来检验人性，还真是个好办法。
比如薛蟠，虽也曾嚣张跋扈，却对母亲、妹妹极为有礼；再比如贾琏，原本的剧情里虽风流成性，却颇有一副仁心；还有凤姐，虽狠辣了些，但毕竟曾关怀黛玉、相助刘氏，也称得上仗义。
就连秦可卿、王仁，以及王熙鸾母女二人，能在紫凝的帮助下明辨是非，认清王子腾的真面目，也算得上“有智”了。
这样一对照，贾珍、贾蓉二人可真是一点儿善端都看不出来，还有王子腾、王紫霜兄妹……这种人，教化的效果很弱，唯有以死谢罪和劳动改造才是最适合他们的结局！
林如海已经开始思考，今后的官员选拔中，亦得加上这“四端”的考量，才能保证官员队伍中不会有那些“找缝下蛆”的蛀虫。
不，不止官员选拔，包括现有的官员考评，也得加上这一项。
远的不说，就之前教过黛玉的贾雨村，不也是个不仁不义无礼无智的小人？是时候找个由头，发落他了！
只是如今还顾不上。
明臻刚禅位不久，三皇子明华初登帝位，尚且立足不稳，明臻的身体便不行了。
前一位太上皇假装崩了，这一位新太上皇却是真的要崩。
腊月十七，明臻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老父、三儿子和重臣林如海都在身边守着。
“父……父皇，儿臣如今要先走一步了……此前儿臣纵有诸般不是，请您看在儿臣给您生了个好孙儿的份上……宽恕儿臣……”
强硬了一辈子的老头坐在榻边，也落了泪。
明华给祖父递上帕子，却被祖父握住了手。只听他说道：“过去的事情，朕也不计较了，你当年被王子腾、夏守忠等人推着往前走，本就没有多少回头路。
细想想，你当这个皇帝，虽开创不足，但守成有余，且如今又给华儿打下了好基础，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若是朕当年直接立你为储，便不会有那么多事。”
明臻闻言，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
明华帮他顺了半天气，才恢复过来，脸色也变得潮红，说话也流畅了很多，似是回光返照。
“有父皇这句话，明臻死而无憾了！林爱卿，好生命暗卫送父皇出宫，今后膝下尽孝之事，就拜托你了。”
林如海也红了眼眶，跪下领命。
明臻可能对不起亲爹亲哥，对他也颇有疑虑，但知遇之恩却是真的！若不是他，自己纵然重生，一腔抱负也无从伸展。
却听明臻又道：“去罢！别做这个样子，今后你好好辅助华儿，便是对朕最好的报答……另命人带老大、老二和老四过来，朕时间不多了，少不得还要交代他们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