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这位是谁——林爹的女儿林黛玉!
几年前两家一起乘船南下,他也见过黛玉几次,只不过那时她都戴着面纱。倒是妹妹和英莲常说她好,薛蟠却只道他们言语夸张。
若论端庄大气,谁能比得过自家妹妹?若论风流婉转,谁又能比得过自家媳妇?
今日一见,薛蟠才知道,自己浅薄了。
遂起身拱手道:“见过妹妹。多谢妹妹帮为兄说话。然为兄既然有错,自当听凭母亲责罚,不敢妄求赦免。妹妹且放宽心,为兄皮糙肉厚,不怕打的。”
黛玉闻言,只得回礼道:“大哥哥敢作敢当,令人佩服。”
王紫凝和林如海对视一眼,都微微颔首。
——薛蟠这一关,算是过了。
想想也是,便是在原著里,薛蟠虽然混账,对自家妹妹却是极好的。哪怕是躲臊去了江南,也记挂着给宝钗带回来两箱子土物玩意儿,让她分送姐妹。
对宝钗说过最重的话,不过是“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配……你行动护着宝玉”之类的,便把宝钗气得哭了一夜,眼睛都哭肿了。
可见平常,薛蟠是个多么妹控的人!
前世觊觎黛玉,不过是因为男未婚女未嫁,年少慕艾;尚且知道彼此身份云泥之别,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如今既将林如海当作父亲,自然会把黛玉也当妹妹来疼,又岂会有别的心思?
想到这一节,王紫凝对薛蟠的怨气也消了大半。
剩下的,便是为英莲鸣不平。
“按说你大了,做事合该自己拿主意。我只心疼英莲。她前年知道你在茜香落了脚,怕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一意要去那边陪你。
为了你,甚至不惜与自家父母断绝关系;因为怕容貌给你惹麻烦,还央求我配了长效药水,染黑了皮肤,洗都洗不掉。”
薛蟠这才想起,在茜香国与英莲匆匆见了一面,确实见她肤色暗沉,不复当初容貌,原来竟是故意扮丑的!
只听母亲继续控诉:“结果呢?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丈夫,竟在番邦女人面前曲意逢迎;她心目中忍辱负重的丈夫,竟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人调笑!
便是有人向她解释了原委,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能确定的,只是你与辛西娅的浓情蜜意,你对她的不屑一顾,还有那一封冷冰冰的和离书!
为了大局,她甚至没有机会亲自向你求证,就这么一个人凄凄惨惨踏上归程。你若是她,又会作何感想?”
薛蟠听了,早哭得泪流满面,跪伏于地。
“是我对不起英莲,我该找个机会,亲自向她解释的……不,我就不该选那条路,便是跟着那黎将军,只要踏实肯干,也有出头之日,照样能完成任务……我就不该投机取巧,辜负了英莲,也对不起母亲……
求求母亲,让我见见英莲,我亲自向她请罪,只求她原谅我……
我根本不想理那个劳什子的辛西娅,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我都要烦死了……我心里只有英莲,哪怕她以后永远那么黑,我也决不会再辜负她……”
正哭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人从旁边抱住了他。
转头一看,正是英莲。
英莲回来有一会儿了,见母亲正在教训薛蟠,便没有立时上前。当听到母亲把她一路的凄凄惶惶清清楚楚地说出来时,她也哭得不能自已。
可见薛蟠哭成了泪人,她心里又心疼得要命。
再想想前些日子三妹劝自己的话,哪里还忍得下去?
终是她自己矫情了!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别说相公只是与那番邦公主逢场作戏,就是真带了她回家,甚至让她当正妻,自己降格为妾,也该打落牙齿和血吞!
说到底,还是她见了母亲、凤姐、宝钗、迎春都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生出了非分之想而已。
她正不知该说什么,却见薛蟠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脸。
“英莲,不是说那药水洗都洗不掉么?你怎么又白回来了?”
英莲:“……”
王紫凝:“……”
林家父女:“……”
大伙儿都被薛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整懵了。不是在讨论他的罪孽吗?怎么突然换了话题,开始讨论肤色了?
还是王紫凝最先反应过来,她扶起英莲,把她交给身后的黛玉,对薛蟠道:
“别东拉西扯!这么跟你说吧,我前年便已单方面宣布跟你断绝母子关系,去年又认了英莲为义女。如今英莲是我的女儿,你是个外人,别想着轻易糊弄过去!”
薛蟠:“……”
他求救地看向林如海——妈不要他了,好在有了爹,爹不能也不管吧?
林如海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说:“夫人,你一向不愿干涉子女亲事,如今英莲是否要与蟠儿和好,应该是英莲自己说了算……”
“我是英莲的妈,替她把把关不行么?”
林如海投给薛蟠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就在这时,原本在树荫下的木头小车里躺着睡觉的小佳禾突然“嗷”地一嗓子哭了出来。
薛蟠一激灵,才意识到这儿还有两俩“人儿”!当下也顾不得求母亲谅解,竟朝小车跑去。
他正要掀开纱帐,又担心吓着了弟弟妹妹,忙缩回手,把自己脸上的泪胡乱擦了擦,才堆出一脸笑,轻轻地把纱帐掀了起来。
小佳禾看到有人过来,也顾不上哭了,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这张陌生的脸。
林枫也被突然变亮的光弄醒了,皱着小眉头,举着小手遮阳。
薛蟠见了他俩,心都要化了,竟从怀里摸出一个美人面具,挡着自己的脸,又迅速移开。
“你们喜欢吗?哥哥带了两个回来,一人一个,不要抢。”
一边说,一边又掏出一个狮子面具,在面前换来换去。
佳禾和林枫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看着,佳禾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一阵笑声响起,比佳禾的声音略显沉稳些,却是林枫。
薛蟠高兴坏了:“爹,妈,弟弟妹妹都很喜欢我,你们也不能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