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看着眼前突然崩溃发作的王紫凝，愣了一瞬，随即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说把她抱在怀里。
“不怕，紫凝，不怕！”
他一进门就听林福说了，说王小姐看起来神色如常，还能妥善安排他去为金姨娘准备后事，就觉得不对劲。
果真，她一直都在隐忍。
一看到他，她才真正放下了自己，才敢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若不是把他当作最信赖的人，她又何至于此？
骂他两句又何妨，只要能让她发泄出来，就是打他也受着！
王紫凝还真打。
被林如海抱住的那一瞬，她原本已经干涸的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身子一僵，却没有挣扎，只用力拍打着他瘦得略显单薄的后背。
“林如海，对不起！是我害了金姐，我明知道那贼妇心如蛇蝎，竟没有想到她会下杀手……
若不是跟我出去，替我挡剑，金姐此刻定然还活得好好的……”
“林如海，你没有心！金姐都死了，你也不去看看她……
你放开我，你去看看她，她爱了你一辈子，临死都记挂着你……”
“林如海，你答应我，要给她正妻的名分，让她风风光光地走，否则我饶不了你……”
林如海一言不发，只轻抚着她的后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紫凝竟把头靠在林如海肩膀处，似乎睡了过去。
忠顺王在一旁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敢情他自己紧赶慢赶，把这女人从死神手下救出来，竟还比不上林如海的一个“强抱”？
早知道王紫凝喜欢这个调调，他岂不是早就得手了？他最擅长这个！
——作为外人，忠顺自然不可能知道王紫凝和林如海之间感情的进展，他看到的只有表象。
林如海想把王紫凝放到里屋的榻上，这才发现榻上正躺着金姨娘的尸体。
她静静地躺在那儿，身上还盖着毯子，嘴角残留着一丝笑意，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有那过于苍白的嘴唇，在告诉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她有多痛，她流了多少血。
林如海这才意识到，这个几乎没有存在感，却无微不至照顾他起居的女人真的死了。
他把王紫凝放在一旁的靠椅上，转身看了金姨娘片刻。深吸一口气，轻掀起她身上的毯子——那胸口的血洞已不再流血，却刺得他眼睛生痛。
重生之后，他对金姨娘的感情着实有些复杂。
前世黛玉之殇，他总觉得金姨娘也有责任。若是她当初没有寻死，而是接受了族人过继孩子的要求，黛玉也不至于被荣国府图谋了财产，还远嫁茜香！
哪怕她能陪着黛玉一起回贾府，贾府那边还有她两房家人，至少也能帮衬黛玉些！
可这个女人，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
如今看来，她哪里是愚蠢啊，她是只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又哪能想到，她奉若神明的贾府主子，竟会做出那样的事！
其实，当年她为保黛玉的继承权慷慨赴死，与今日为护紫凝安危挺身挡剑，明明就是一样的！
金家的人，都是如此烈性。
林如海擦了擦眼角的泪，走了出来，却见忠顺还杵在那儿，一脸便秘的表情。
“王爷，林府要办丧事，就不能招待您了，您请回吧。王爷相救的大恩，下官自不敢忘，日后一定报答。”
忠顺哪里肯走？“紫凝……她……她在你家，本王不放心！”
“她如今已是下官的未婚妻，且是下官亡妻亲自定下的，王爷若有异议，不妨跟亡妻理论。”
根据进门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王紫凝后来的推测，不难推断出这一点。
忠顺：“……”
他最烦跟这帮子文官打交道了，一句话不知挖了多少坑！这是让他去阎罗殿理论么？
不对！“那金氏只是个姨娘，她说的话如何做得了数？”
“下官此刻正要追抬她为正室，并为她全族脱籍。王爷若有意见，自可去圣上面前告发。”
忠顺：“……”
如今这林如海可是皇兄面前一等一的红人儿，他去告发能有什么结果？何况金姨娘救主有功，脱籍、抬身份都合乎礼法。
还没想好怎么反驳，便听林如海又说：“还有，下官未婚妻的闺名，王爷还是莫要再叫，免得污了您的金口。”
忠顺：“……”
“林福，送客！”
怼走了忠顺之后，林如海瘫坐在椅子上。
他失态了。
忠顺王怎么说也是紫凝的救命恩人，可不知为何，他竟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对方。
——或许正因为救人的是忠顺，而他作为百无一用的文人，只能等着面对这个冷冰冰的结果……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深深攫住了他，让他觉得喘息都艰难。
重生一世又如何？若护不住家人，与前世何异？
这时，林福派去薛家报信的人，也跟黛玉和宝钗一起回来了。
黛玉听说金姨娘遇难，早已哭得泪人儿一样。宝钗在一旁扶着她，想要劝慰，却又不知怎么说。毕竟黛玉的姨娘，正是为了救自己的母亲而死。
只能陪着一起落泪。
回到林府，见了金姨娘的遗体，二女又哭了好一阵子，一旁的王紫凝也悠悠醒转。
她多希望上午那一切只是个梦啊。
可一睁眼，看到的却是残酷的现实。
王紫凝挣扎着站了起来，喊宝钗道：“宝钗，走，咱们去一等将军府！”
她要借助贾赦和王熙凤的力量，搜集王夫人犯罪的证据，争取一举撕破她伪善的面皮，让她受到正义的制裁！
林如海却拦住了她。
“紫凝，你宁可找外人，也不让我帮你吗？”
王紫凝想起适才自己抱着林如海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林大人办好金姐的后事就是，只别忘了我的要求。
至于报仇……我要自己来！那老虔婆如此做，不过是因为不满宝钗招赘，想要杀了我，好将宝钗和薛家握于股掌之中！
就算此事没了活口，她谋害贾赦长子、凤姐子嗣，在外面放印子钱等诸事定都存有证据，我这就去集齐这些证据，教她永远无法翻身！”
宝钗闻言，心下剧震——竟又是她姨母干的？她竟连亲妹妹都下得了杀手，还干了这么些可怕的事情？！
黛玉也听呆了，人性之坏，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林如海闪身让开，语气中多了几分狠戾：“好，你先去搜集证据，正好我前些日也意外得知了一些事……明日，我陪你去荣国府！”
是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前世今生，一起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