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环境嘈杂，人声鼎沸。
林松月吵得头疼。
她醒了过来，床榻挨着窗户，窗户大开着，楼下人来人往似乎很是热闹。
林松月揉着太阳穴将窗户关了。
外面还下着雪，屋里却暖和极了。
林松月还记得那日在山里，杨山眠在她眼前断了呼吸，身躯被大雪一点一点地覆盖，像是要遮掩掉他存在过的痕迹。
405背着她离开了那里，继续往前走。
而他被永远留在了漫天风雪之中，或许来年春日雪化了，人们会在路边发现一具早早冻僵的尸首。
后来她失去了意识，不知道405把她带到了哪里。
林松月的两条腿疼得厉害，稍微动一动都难以忍受，她只好坐着不动，喊405：“我们现在在哪里？”
405很快回来了，林松月感到有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手心里塞了一把糖果。
405说：“这里是北疆，有几个江湖人在北疆滞留，他们把你带回来了。”
林松月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闻言好奇道：“江湖人？”
她想起了一个人。
原主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少主。
405道：“是他，我那天怕被人发现你在空中飘着自己走，就把你放到一户农家的门口，但是被那个少主截胡了。”
林松月了然，她拆着第二颗糖。
“我建议你少吃一点，小心上火。”
林松月不管他：“天那么冷，上火也不影响。”
“会腿疼。”
“现在也疼。”
405没说话了，他蹭着林松月坐到床上给她捏腿。
林松月将糖纸扔进火盆里。
这时，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很英俊的陌生男人，瞧见林松月醒了，便快步走进来。
他一边跟林松月寒暄，一边更换屋里的香薰：“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男人摆完香薰，却没听见林松月说话，不由得转过头来看她。
林松月也回看着他，眼眸中有些疏离的冷漠。
男人愣了一下，喊她：“松月？”
林松月满脸写着“你谁”。
“你不认识我了？”男人看起来有些惊讶，也有些遗憾，他说，“我是凌修。”
那是谁？
林松月没在原主给她留的记忆里找到这个人，她脸色红润了些，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看着凌修，虽然五官精致美丽，但神情却冷淡极了，整个人的气质出尘得像是月中仙。
凌修又愣了，半晌他道：“你倒是真的不认识我了，我还以为你会因为那年的事情一直恨我。”
他的手覆在林松月的手上，下一秒就被林松月打开了。
她算是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原主当初喜欢过的人，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
她淡淡道：“我没必要一直把心思花在无干的人身上。”
凌修看起来有些懊恼，也有些气愤：“无干的人，可是你那年明明说过喜欢我。”
“我那年才十四岁。”林松月疏离道，“年少无知，看走了眼。”
还丢了一双腿。
不值当。
“所以呢，杨山眠就是相干的人吗？可你不也把他丢在了山里自己走了。”
林松月心脏一揪，当时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的命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她目色一凝：“他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凌修的出现应当不是偶然，他与林雨瑶相识，来找自己估计是林雨瑶的意思，那杨山眠的遗体，他们不会不管。
果然，凌修的脸色差了起来，倒是如实回道：“你倒是关心他，已经葬下了，之后再想办法移到皇陵去。”
顿了顿，他还是问了一句：“你要去见他吗？”
林松月摇头，她反问道：“是林雨瑶让你来找我的？”
凌修说是：“你们姐妹俩真奇怪，前些年关系那么差，最近怎么又好了？”
林松月没搭理他，她在思考如何将杨远归拉下皇位，替杨山眠报仇。
凌修看得清她的心思，劝道：“我和你姐是一个想法，你就别想着报仇了，杨远归现在全国各地在找你和杨山眠的下落，你要是回去必死无疑，不如换个身份，跟着我混混江湖，把这辈子给过了。”
林松月丝毫不给面子：“你想得美。”
凌修快气死了：“那你倒是回去，你一个人要是斗得过杨远归，我以后就跟着你姓。”
林松月似笑非笑：“你的名字姓林还是姓凌，都没差。”
“……靠。”
她眯了眯眼，道：“我一个人斗不过，但是林雨瑶可以。”
“她不行。”凌修没好气道，“一个女子，怎么斗得过一群大老爷们。”
“她可以，”林松月眸光坚定起来，“只要你们江湖愿意帮她一把，她的力量便足以和杨远归抗衡。”
凌修一怔，下意识道：“我凭什么帮她？”
林松月瞟了他一眼，又摇头道：“不愿意也没事，除了你们，我手里还有所有平民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依然可以将杨远归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杨山眠当初做了许多利民的事情，百姓归属度很高。
她根本不相信杨远归可以将这些做到和他一样好。
凌修道：“百姓不一定听你的。”
林松月嗤笑了一声：“你可以去外面看看，看一看在杨远归的治理下，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有多少人无家可归。”
杨远归心里只有权力，没有百姓，他起兵造反时，根本没有考虑过百姓的生活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林松月不可能把整个江山的未来交在这样一个不计后果的人身上。
林雨瑶是女主，如果是在现代世界，她的力量能够与杨远归相抗衡，但是在古代世界，她的权力和地位比不过杨远归，只能靠外力进行辅助。
幸亏她与江湖人一直有着联系，还不算到穷途末路。
林松月不觉得凌修会拒绝，他能一直无条件帮助林雨瑶，只能说明，他喜欢她。
林松月的头脑一直很清醒，她从来不会因为仇恨或者其他情绪而失去理智。
因而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过于凉薄。
凌修看了她许久，忽然叹道：“松月，几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林松月冷笑道：“变了还是没变，关你什么事？”
“……”凌修这回真的生气了，他站起来骂道，“你就是纯粹看我不顺眼是不是。”
“是，原来你也知道。”林松月用手扶着自己的腿，另一只手搭在床边，没人看得见，她正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紧紧的牵着，没有一丝缝隙。
她神色平静，语气淡淡：“你当年哄得我团团转，诱我喜欢你，相信你，然后呢，我得到了什么？”
“一身霜毒，一双废腿。”
她冷笑：“一年四季都是疼的，我走不了，只能坐轮椅，京城人都说，林家庶女白白有一张好脸，不懂诗书，还是个残疾。
说的好听是惋惜，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嘲讽。”
“药毒谷少主，你被人嘲讽过吗？你被人捉弄过吗？被人欺骗过吗？
如果有，那你也会像我一样，看你自己不顺眼。”
凌修顿时没话说了，他怔怔地望着林松月的脸，那张脸上再也看不到年少时的羞怯与欢喜，面对他时只有冷淡到了极点的不满和不屑。
他开始情不自禁地回想那一年的盛夏，他带着算计和利用接近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哄着她，骗了她。
而她总是站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笑意盈盈，盛夏里所有欢欣鼓舞都在她那双弯弯的眼眸当中。
但是他亲手将这样一个人推开了，推到了万丈深渊当中，自己抽身离去。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如林松月那般像盛夏一般的人。
连林松月自己都不再是了。
凌修狼狈地推开门，落荒而逃。
林松月抓着405的手松了松，那只手自己又缠了上来，405像个没有骨头的小妖精，他的胸膛贴着林松月的后背。
她可以感受到一个骨骼分明的下巴落在了自己的肩头，温热呼吸落在耳边，有一些痒。
405笑道：“头一次见你装模做样的生气。”
林松月整个人放松下来，没了那些剑拔弩张的气势，任由405抱着她蹭：“因为我还需要他帮我做事，先赚够他的同情再说。”
405低低地笑，热气一下又一下扑在林松月耳边。
她实在痒得不行，微微偏了偏脑袋。
405便顺势吻住了她的唇。
过了一会儿，林松月受不住了，她伸手把面前透明的人推开，道：“想吃糖从系统商店买，别老舔我嘴。”
凌修拿了些糕点放在稍远一点的桌上，林松月暗骂道：“没点眼力见，放那么远我怎么拿。”
405没吭声，他默默地飘过去拿了两个回来，任劳任怨地喂给林松月，喂完又飘过去拿。
林松月笑他：“你不累吗？”
“不累。”
倒还是个傻的。
林松月想。
他有时候傻起来倒和杨山眠一样。
就是可惜了杨山眠。
405飘了回来，林松月问他：“杨山眠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之前白芷依死在湖底，405说她会去到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不知道杨山眠是不是也会这样，还是……
“成为失效数据，被销毁了。”
林松月愣了愣，脸上笑意散的一干二净，再也没说一句话。
*
凌修之前说不想帮忙只是嘴贱想要怼林松月两句罢了。
他一整日没来找过林松月，林松月乐得安静。
等第二日他来，看见林松月又满是愧疚。
凌修带了很多首饰和吃的来，他还记得林松月的喜好，但那只是原主的喜好，事实上林松月对珠宝首饰并不感兴趣。
倒是拿来的吃的，她收下了。
凌修脸上满是歉意，他看着林松月娇嫩的脸颊，和长翘的睫毛，心跳有些加速，耳廓也有些泛红，他道：“对不起。”
林松月明知故问：“对不起什么？”
凌修又不好意思说了，他觉得林松月在整他，但是又理所当然，自己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憋了半天才说：“算了，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不需要你想办法。”林松月摆手，“你只需要帮林雨瑶把杨远归扯下来，再顺带解了我身上的霜毒，我自然会原谅你。”
凌修迟疑道：“就这么简单？”
“嗯。”
她不是原主，对凌修没感情，不想再跟这个人有过多牵扯。
只要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就够了，林松月想，她已经不在意任务，她来到这个世界，亲身参与进去，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就是真实的。
死了的杨山眠就是死了，这个世界便不再会有这个人了。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国家在男主的手底下覆灭。
凌修应约去给林松月制药，霜毒下起来简单，要根治却很难。
他在制药的时候越来越后悔，霜毒毒性大，也是当年林松月运气好，及时得到压制，这么多年才仅仅只是腿疾，没有别的病痛。
一想到这些都是自己带给她的，凌修简直想要回到刚见面那一天就把自己掐死。
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去了林松月住的房间。
林松月皱着眉问：“这什么？难闻死了。”
“药。”凌修一听她的语气就满肚子脾气想发，再多的愧疚也没了，“娇生惯养的，赶紧给我喝了。”
这药只能缓解，还无法根治，林松月闻着反胃，一点也不想喝。
405在旁边小声哄她：“你喝完，我给你糖就不苦了。”
林松月这才妥协。
凌修还给她带了另外一个消息：“杨远归自立为帝，大臣们都不太满意，那个叫宋审的直接辞官了，他一走，一堆人也跟着走，听说他现在去上朝，朝堂上都没几个人。”
“杨远归会满意这个现状吗？”
凌修耸肩道：“看起来不太满意咯，他去人家府邸威胁了几次，没人动，就把人抓起来全部关进天牢了。”
林松月拍拍手：“恭喜他，一手好牌打烂成这样。”
凌修接着说：“他还封了林雨瑶为皇后呢？”
这是林松月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林雨瑶已经下头了，居然还能答应。
估计是为了降低杨远归的怀疑，暗地里谋划。
但是，“你不生气吗？”林松月好奇道。
凌修满脸懵：“我生气？我生气什么？”
我最生气的就是你这张嘴！
林松月没说话了。
她似乎判断错了什么，难道凌修根本没喜欢过林雨瑶？
那他无条件帮助林雨瑶，究竟是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