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没错。
无形的空间里,元宇宙静静站在萧立与卿奇兵二人身侧静听,他快速翻了翻后台资料,取出那份性质与检讨类似的情况说明。
他从水田回忆的场景中脱离,轻轻落脚于当下。
越到后面,说明的语气越与哀求无异:明明是方块字,一开始像宿醉的士兵,紧靠一点以往意志的惯性才能勉强站立;后面像烈日下的杂草,神情一派萎靡,字字匍匐在地,只恨撇捺不能磕头罢了。
元一眼扫了过去,只见流程表中,陆千万批道:
拟按规定辞退。
何田玉批道:同意按规定办。
就这样?元想,她没说什么?
他本想调取这几日何田玉办公室录像或语音,奈何防护系统已经升级——以前的防护如同破门后横着条破木栓,元只要轻轻一脚就能破门而入;而现在揣上一脚,那扇虚拟的、仿佛满肚子刻薄的大门会反弹所有力量,将他弹得远远的。
元只好捡防护薄弱的地方查看。
还真被他找到一处。
傍晚,夕阳昏钝的散光像弥漫满天的劣质奶酪,被一把锈刀抹得半山都是。
山道上,陆千万见何田玉和容措在前面散步,赶紧追上去:“何总。”
“你找我?”何田玉回头,态度显得略为冷淡。
陆千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他不安地望望容措,又小声道:“何总。”
“有事不妨说来听听。”何田玉平静道,“容措又不是第一天来山上,总得多学学才好。”
陆千万只好问:“人虽辞退了,可萧立那边依旧不花分毫,还在用我们的产权引擎。因以前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所以想着与何总商议一番。”
“这样小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用专程来问我。”何田玉说。
她觉着尴尬呢,陆千万看不出来?这念头在容措脑子里一转便有了答案,她心中道,这两人不好敞开谈,都是因为卿奇兵。何田玉定是觉得卿奇兵顶她的名,损害了她的面子,不想当着我再丢一次人。
可是,陆千万则不敢不同她确认。一来,卿奇兵的越冬投资是洪流大股东,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二来,她与卿奇兵的关系比任何人都亲密,即便一时恼了,过几天就会和好。这样两层因由叠加,外人已经得罪不起了。
陆千万也真是的,不能私下问一问么?容措不解地想。
她稍微一想便笑了笑:若问到了,也不必此时赶上来。看来何田玉不想表态。
果然见陆千万小心道:“z12区远离核心地带,现在做的产业也不赚钱,不如先养着他,等开始盈利再去追讨费用,既顾及了名声,也保全了利益。”
何田玉刚想点头,却见陆千万又追加了一句:“卿总也是这个意思。”
傻子,你不说这话,事情倒成了。容措幸灾乐祸地想,等着好看罢。
只见何田玉冷笑道:“我说陆总好勤奋,这个点不下班,巴巴地找我做什么?原是早早在卿总那里请了命,要过来口传圣谕了。”
陆千万猛然意识到不妙,忙说:“何总误会了,我完全没那个意思。因着听下属说这事同卿奇兵有关系,就先打探了一下。”
“你打不打探,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何田玉讥讽道,“索性按着你们意思,一气办理下去最是妥帖的。”
她要收回那几亩地的产权引擎?陆千万心中疑惑不解:她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脑袋陡然转过弯来,陆千万明白今天少不得挨骂了,但该问的问题还得问,不能让何田玉下不来台,只得硬着头皮道:“那我今晚就关停萧立z12区的产权引擎。”
何田玉不语,仿佛在思索。容措则明白自己说话的时候到了:“陆总,我想你这回本意是好的,不过执行沿用旧日思路,还是以往那副甩手直冲、不管不顾的模样,可见何总这数日的意思,竟一点不到你心里去。你别的倒好,只是这一桩不对。”
她还帮我做上检讨了。陆千万心中忿忿,面上只得唯唯诺诺。
“你也不必关了,就留着罢。”何田玉这才对陆千万道,“不过,你须得叫人暗中查清楚,萧立在摆弄什么新鲜玩意?神神秘秘不说,还把卿奇兵卷进去。”
她不知道?卿奇兵没告诉她?陆千万心中片刻茫然后,才急忙应下来。
何田玉却想:他犹豫了,难道不想接?这又与奇兵有什么关系?莫非奇兵告诉了他却不告诉我?
一时心中忧虑,将洪流高管全部默数一番,与他交厚者不在少数,再这样下去,自己可有可无。眼下还好,若将来与卿奇兵有不和之处,完全拗不过他不提,身边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以前斗萧肃还有他陪我,以后该怎么办?
她想,反正那事早晚提上日程,此刻索性当着陆千万说了,他回去岂有琢磨不明白的?
于是何田玉指了指容措,温和道:“她来洪流来得晚,心里负担又重,不比你们与我亲厚,说话总是保守些,你不要怪她,她所持无非洪流立场,不然还能找谁去?”
老板立场就是洪流立场。陆千万想,这是告诉我容措是她的人了。
“科技中心向来是洪流的心脏部门,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怕比整座山还重。”何田玉显得温情脉脉,眼睛却盯着陆千万,“对企业而言,还是盼着科技要转化为成果才好。因此,你的科技中心,与容措的市场部,彼此间就更要多多走动,她上手晚些,少不得多请教你,烦请你多多担待,不可如之前周全那般自傲,固步自封绝无出路。”
陆千万心里一震,想她这么快就上位了,真是好手段,只得皮笑肉不笑对容措道:“既这么说,先恭喜容总了,以往若有冲撞,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两边客套了几句,陆千万先说有事下山,与何田玉告辞。
他走几步,又想起一事,回头见何田玉与容措沿着山路越走越远,此刻太阳也下山了,初秋的晚风让人不免有几分凉意,惆怅地望了望,便独自下山去。
这里不在她办公室,精神防备总是少些,我可以下手了。夜越来越昏暗,容措的眼睛闪烁着凌厉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