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总部今日规模，本身远胜于两年前不说，若要连带其上下游与合作商，只有庞然巨物一词勉强方可概括。
要从这样的巨兽身上，数点清楚每一块鳞片，即便对元来说也非易事，何况这里更有一桩复杂：
与数据、知识不同，洪流症结在于人，元必须从山洪般汹涌的表象里，提取出致其泛滥的总因。其中算法与数据分析并不一样，因此纵是元宇宙全力清查，也不能片刻间既有结果。
元内某空地，一页页写满文字的废纸堆成一座小山，风冷眼旁观地拂过，卷起几团小白球，满地六神无主地乱走。
废纸小山动了动。
有东西想钻出来。
“啊！”元从里面探出头，深吸一口气。
信息太多，要找点有用的，着实太过艰难。元一边想，一边摊开三张皱皱巴巴的纸团，放在自己面前，逐一再次打量过去。
第一张纸是一份情况说明，其性质类似于检讨。因所涉及之事与前些天萧立元农业有关，又连带卿、何，更反映了些洪流内部心态，元因此发起全部感官，仔细追索起来。
“你猜我明天要去欺负谁？”
晚上，洪流员工餐厅内，工号t124得意洋洋地问同事。
“想着又是哪个不按时缴租的穷鬼，以为能瞒过去，却被你捉着了？”同事刚拿来一碟芝士焗青口，往他面前推了推，笑问。
“那可不是一般的穷鬼。”t124捞了点酸菜鱼汤汁拌在面上，笑道，“那可是萧立。”
“不会罢？”同事顿时非常吃惊，“听说他是潦倒了些，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至于付不起那几亩地的产权引擎。”
“可他就是欠费了。”t124说，“已经拖了快一周。我们这边倒想给他面子，私下天天催促来着，他却聋了般不理会。”
“他要拖着不付，你们科技中心停了那几个节点就是了，怎么还要你同他接触？”同事不解地问。
“他偷偷摸摸配了个盗版密匙，以为能苟且着混下去。”t124说，“所以，尽管我们早停了那几个节点，也不影响他继续种植。”
“盗版密匙岂是随便混来的？”同事听了，觉得非同小可，劝道，“他如今远离产业核心，身旁再无技术外援，手里冷不丁有这个东西，别是谁给他的罢？又为什么要给他？你同他接触，还是小心为好。”
“怕什么？你们人事不过一个总监被赶下马，各个都像丢了魂，平日里见谁都低着头，一点胆气没有。”t124完全不放在心上，“世界资本如今算老几？萧立不过是谁都能踩两脚的落魄公子哥罢了。要他真有什么靠山，如何被丐帮几个混混打成那样？”
他忍不住吹嘘：“他这是没碰上我，不然必给他幼小的心灵一记重创。”
那同事虽然感觉事有蹊跷，如同迷雾，但见t124如此强势，产权引擎又是公司最引以为傲的盈利项目之一，上一年光是追回的欠款，就是外面小公司一年的营业额。眼下人事风雨飘摇，自己也是前途未卜，确实没有辩论的心情，便沉默不语了。
“你垂头丧气的做什么？”t124说着，用轮刀切了一小块香肠披萨，碟子装了放到他肘边，“公司从撒丁郡新请来的厨师，手艺确非外头小店可以比的，与我在撒丁郡当地吃的一点不差，你快尝尝。”
“我可不比你春风得意，心里每日提心吊胆的，哪还有心思品评佳肴？”同事苦笑，“人事虽有戴观勉强担着，可谁都能看出不过一时片刻。”
他四周望望，悄声道：“我听说快变天了。”
“谁要来？”t124连忙问。
同事又周围瞥了眼，压低嗓门，说了句人们走漏消息前一定会说的话：“这事我也是听来的，眼下还未有定论，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
元宇宙对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他“哗哗”往后翻了两页，场景来到第二天。
水田里，卿奇兵对萧立说：“我先躲起来，免得洪流一见我，倒畏手畏脚，不知如何行事。”
“你就这么有把握？”萧立问。
“为安你的心，我先向你许诺。”卿奇兵自信地笑道，“我要帮你办的事，不在于你的强弱，也不在于对方是谁、拿了什么主意，而在于我决心如此。你待会就看好戏罢。”
过了会，t124带着几个人上线，牛气冲天地踏着庄稼走了过来。
“可巧萧公子也在。”t124冷笑道，“我还以为倍受打击，猫在哪个床底下掉眼泪呢。”
“我来检验这一茬的出产。”萧立说，“你们招呼也不打一声，随便一行人大摇大摆进来，怕是不太礼貌。”
“礼貌？”t124哼了一声，“元种植技术一概归产权引擎所有，你连续多日不缴纳费用，还盗用密匙为自己方便，这算什么礼貌？”
“你们产权引擎，费用实在太不合理。”萧立说，“从不区分厚利与薄利产品，一刀平平地削下来，只顾着眼前一点收益，岂不知新产品的根也要被你断了？”
“这说的什么孩子话？以为还有人宠少爷般宠着你？”t124讥问，“新产品从来没有温床，一面世，谁不是在风雨中成长起来的？怎么独独你与别人不同？”
萧立摇头道：“这是你们如今做大，心中冰冷，再无共情的一家之言。”
“他还要别人跟他共情。”t124笑对左右。
他道：“萧立，你家底虽然薄得床板似的，不过账上总不至于差这几个钱罢？别怀占人便宜的心思，还是乖乖交了，我领了费用就走，必不为难你，不然可难说。”
萧立等的就是这一句，他平静地问：“不然如何？”
“小子，你这是侵权。侵权部分如何处理，自然是我说了算。”t124蛮横道，“要再任性，我一个消除键毁了你后台程序。”
萧立想了想，暗道必得引他如此，便故意小声说：“我这几分贫瘠土地，洪流硬捉住不放，也太小气了。你要真敢胡来，看传出去人家如何说你。”
他的语调、神态无不让t124以为他是个怯懦的人，当下只欲立威，全然忘了用超感检验他当下的诚信值，只霸道地笑道：“不敢？好，好，我让你看看。”
话毕对左右命道：“烧了他的庄稼！把地里密匙给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