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云也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没当回事。
一月前，兰云就接到彭州禀报，有一伙强人抢劫粮食，彭州义兵正在围剿中。
兰云认为，那不过是被饿急了的百姓，派义兵弹压一下，也就没事了。
果真，十天后彭州州尹禀报说，贼人已被驱逐出彭州。
最近十几天，又有虞县、永县相继禀报本地发生骚乱，多处遭到抢劫，甚至还攻入虞县县城。
兰云却深感感到厌恶。
包括李哲成，所属官员懒政惰政，不上心征集粮食，百姓饿急了进城闹事，为推卸责任，就说成叛乱。
他们不仅捕风捉影，还喜欢夸大其词。
但虞县又发来加急文书，告知那伙子强人已占据牙山，人数已接近两千。
兰云依然觉得那不过是流民聚众闹事，命多哈带五百兵士，前往弹压。
这五百兵士，大多是打过仗的老兵。
稳妥起见，兰云又下令调集牙山附近州县义兵，配合多哈行动。
但兰云错了。
那不是流民，也不是乌合之众。
领头之人叫赵芳，原本在微山湖一带靠打鱼谋生。此人认识好几箩筐字，有头脑，心气也高，一心只想着荣华富贵，妻妾成群。
家里没钱，连媳妇都没娶上，更无钱捐官，走科举，莫说选取进士人数少的可怜，就他半瓶子醋的学识，想都别想。
想想自己年近三十，还茕茕孑立，心里万分惆怅，索性卖掉渔船，凭借自己在野书上看到的算命邪术，摇身一变，成了赵天师，到处招摇撞骗。
他把自己说成宋太祖赵匡胤之后，还说自己是承担着救民于水火之重任。
如此屁话连篇，居然还有人相信，不仅如此，还有人成了他的死忠。
这家伙天天游说，一年之后就有了数百信徒。
他把牙山当成老巢，一个地势险峻却又无人居住的地方。
他的行动隐蔽，当地官差也毫无察觉。
开春之后，山中缺粮，恰好，归德府所辖各地遵照兰云命令，到处向大户借粮。
他就带着属下去抢劫官府运粮队。
第一次就抢了彭州。
官府官差都是酒囊饭袋，所招募兵丁也不像府兵历经严格整训，看到他们，直接落荒而逃。
赵芳越抢越来劲，也越来越大胆，索性直接入户抢劫。
他的口味也越来越大，接连干了三次大的，金银、牲畜、布匹、女人，有什么抢什么，还包括良家妇女，都抢上山来。
为了能填饱肚皮，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上了牙山。
赵芳手下喽啰也发展到一千七百人。
他开始封官行赏，选出十八个节度使。
此人也有些诡计，做的不留痕迹，还化妆成流民，直接闯入永县县城，差点攻入县衙，吓得县尹脱下官服，从后门逃走。
赵芳更加加得意，还扬言五千石军粮就是他所为。
这真是一个不知死的鬼。
他的踪迹也终于被官府知悉。
在官差引领下，多哈带着兵丁来到牙山山外。
永县、虞县，还有彭州义兵也纷纷赶来，再加上原来五百兵士，一共两千兵马。
多哈本就是急性子，也觉得兰云说的对，那就是一群流民，连土匪都不算。
于是不听任何人劝说，立即驱赶兵士，直接进山。
听说官兵到来，赵芳很是镇定。
他和官兵差役们交过手，不过都是一盘散沙，一触即溃。
既然自己以后能当皇上，那就要有魄力，他带着手下，埋伏于山谷两边，给多哈布好了口袋阵。
多哈有勇无谋，只顾带兵士冲向牙山。
而牙山位于群山之中，地势复杂。
行至山谷处，手下还劝说，要防范贼人设伏。
多哈仍不以为然，就赵芳那个打鱼的破落户，还能怎地？只要手下兄弟吃饱喝足，打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再抬眼望去，两边山谷丛林茂密，绽放着耀眼绿色，哪里有人影？
多哈告诉手下兄弟，只顾放心大胆往前走。
待兵士进入山谷，山上传出梆子声，刹那间，喊杀声四起，箭羽混杂着石头，从两边山坡上，如雨加雪一般落下。
兵士们顿时慌乱不堪，也瞬间有了伤亡。
又一阵石头雨落下，兵士们没了魂魄，丢盔弃甲，想夺路而逃，无奈山谷狭窄，兵士们蜂拥在一起。
多哈大声疾呼，想稳住兵士。
他以为山贼是乌合之众，没想到手下兵士才是草台班子，压根控制不住局面。
兵士们只顾向后逃跑。
山上赵芳看时机成熟，带着手下冲杀下来。
多哈左冲右突一阵，斩杀几个草寇。
再看手下，就是从归德带来的兵士，也撒丫子跑了。
他也只好带身边残余兵士冲出山谷。
赵芳杀的兴起，带着喽啰在后面紧紧追赶。
多哈气的哇哇大叫，欲要回转身，和赵芳拼命。
手下拼死拦住。
再打下去，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追出去十里，赵芳才带着喽啰们返回。
跑了一阵，多哈整顿队伍，死的，伤的，跑的，还有投降的，两千兵士剩下只有六百多人。
兵器更是人手不到一件，余下的全让赵芳捡走了。
多哈又气的暴跳如雷，恨不得抹脖子自杀。
幸而又被手下拦住。
就剩下这点人马，已不能再战，多哈羞愧难当，只好派人给兰云送信。
兰云还在等待多哈的捷报。
兵士骑快马，火急火燎回到府衙，将多次兵败牙山山谷之事禀报一遍。
兰云先觉得背后发凉，紧接着又怒发冲冠，大骂多哈笨蛋加混蛋，没脸的东西，是归德义兵耻辱！
愤怒至极时，恨不得传下将令，让多哈自己上吊抹脖子，陪那些战死的兵士一起上路。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原来自己失算在先，那些草寇不是一般饿极了的流民，而是有组织有预谋。
而多哈本就是无脑之人，遭此败仗，也就不足为怪。
他立即打腹稿，禀报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想着如何为自己和多哈开脱。
多哈损兵折将，他也难辞其咎。
这个时候，他也和那些夸大其词、谎报军情下级官员一样，开始琢磨如何把赵芳等草寇说的更厉害一些。
想好之后，动笔之前，他立即派差役去告知陈俊成：“停止开荒，立即整顿中军一千兵士，准备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