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早上,陈俊成独自一人赶往城南校场。
此次共三千五百人从军,不多时,便黑压压站成一片。校尉们和兵士们拿着花名册,大声念着名字,归拢着满脸不情愿的青壮年们。
元军原本有森严的等级制度,从万户、千户到百夫长,各级军官世袭罔替,随着国土不断增大,再加上原有的士气已不复存在,军队编成也有所改变,甚至出现混乱。
到如今,汉人兵士已经成为军队主力。
此次募集兵勇,实则是不出戍的乡勇,又加上兰云喜欢别出一格,编成也有些随心所欲。
兰云将所有兵士分为左中右三军,每军一千人,分为十队,每队由百夫长带领,下面又分成十伍,每伍设什长。
其余体弱之人,被编为马夫伙夫之类。
中军由张俭率领,实则是府衙亲兵,用来护卫府衙,并维护城中治安。
窝托和马维之死,让兰云心中也着实害怕,真担心那杀人魔头再潜入归德。
到那时,估计和窝托、马维二人一样,临死前才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殊不知,那位杀人魔头正安静地站在兵士之中。
陈俊成划拨到中军,因为林山给张俭送了宝钞,被张俭直接提拔为什长。
而百夫长,除六位原来兵士外,其他都虚位以待。
对当时而言,陈俊成已觉得委屈,毕竟林家捐了那么多钱。
陈俊成却觉得无所谓。
他也到兰云颁布将令,三个月后举行比武,优胜者将获得这些百夫长职位。
陈俊成表现出傻呵呵模样,领军服军械时,甚至表现出惶恐。
张俭也已得知陈俊成是林方女婿,还专门给他改过姓名。
林鸿这个名字仅用了一天,就不复存在。
他已从军多年,还从山西一路打回来,靠着战功被提拔为保义副尉。副尉官职为九品,按理说,管辖不了这么多兵士。
但现在有兵无将,只好勉强为之。
从军多年,经验丰富,张俭屡屡提醒陈俊成要挺起腰杆,大大方方。
陈俊成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当晚所有兵士都集中在城南军帐内歇息,名曰集中开训。
然而供给不足,让兵士们颇为怨恨。
首先是吃食。没有菜,也没有汤,一人发俩饼子,还掺了汤,咬一口,硬邦邦,咽下去,拉嗓子。
就这样,还是吃不饱。
其次是御寒被服。军服倒是发了,还是棉衣,但许多兵士没有被子,一起挤在干草堆里。
入夜之后,仍冷的瑟瑟发抖。
有人想回家。而近在咫尺,却回不去。原先兵士们分拨站岗巡逻,发现逃跑者,以逃兵论处,并祸及家人。
白天,兰云跳脚大喊的我们要守卫自己家园,此时成了兵士们交头接耳的调侃。
陈俊成却吃的饱穿得暖。
傍晚,林山送来酒肉。别人不准出去,但张俭带着他,可自由出入营门。
来到城墙下面,两人大快朵颐,吃完喝完,林山带着碗筷回去,两人回了军帐。
陈俊成拉开被褥,铺在干草上,倒头就睡。旁边手下兄弟紧紧围了过来,凑在他身边,抱团取暖。
被褥也是林山送来的。
陈俊成索性起来,把被子被褥分开,十多个人紧紧挨着,也能盖上一点。
兄弟们感激陈俊成,却又在低声痛骂兰云和李哲成,让大伙过着畜生般的日子。
刚才在城墙根下吃饭时,陈俊成就听张俭说,光是兰云征缴银两,就足够大家用度。但银子被那些官吏分了不少,所以才导致如此。
现在刚刚相识,陈俊成不敢说太多,只顾眯眼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训练。
张俭从军十多年,已称得上教头,刀术,枪术,队形,还有火器弓弩,带着兄弟们日复一日。
喊声阵阵,倒也热闹。
对于射击擒拿劈刺,陈俊成得心应手,但若是用大刀长矛,还是有些生疏。
元末虽然出现火器,但也只是火铳和鸟铳之类,火炮则是实心炮,炮筒里装石子、铁砂之类,仍属于冷兵器。
为尽早掌握杀敌本领,陈俊成表现非常积极,晚上时间还加练,惹得张俭连续对他表扬。
但他的刻苦,也引来手下兄弟不满。
干嘛呢,我们就是来充个数,何必当真?
再者说,兵营伙食比和猪食一般,哪来力气训练。
还有,那些老兵,尤其是一个叫多哈的家伙,对这些汉人兵士很是看不上眼,每来军营,轻者谩骂,重者拳打脚踢,视兄弟们如猪狗。
兄弟们都暗暗发誓,若义军打来,先把这厮杀了再说。
可是只是想想,那多哈是蒙古武士,身体强壮,力大无穷,凶神恶煞一般,兄弟们看见他,就像看到活阎王。
不管怎样,陈俊成拼命苦练,手下兄弟们也只好跟着。
但心里都十分抵触。
日落后,整训结束,各营带回吃饭休息。
晚上又只是干菜汤,连饼子都没有。就是如此,也每人只分得一碗。
狼吞虎咽之后,仍觉得前胸贴后背。
兄弟们躺在干草上,手捂着肚子,连屁都舍不得放,不由悲愤交加,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活活饿死累死,还他娘的守城,守个屁!
陈俊成却不见了踪影。
“他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又去吃独食了呗!”
“人家有个好丈爹,像咱们这些穷兄弟,死了都没人管。”
“陈俊成这个王八蛋,真的想给官府当狗!”
“小声点,万一被大官的听见,不仅要割了你的舌头,还要你的脑袋。”
“去他娘的吧,我算看出来了,咱们活的还不如猪狗。”
“嗯,早死早托生。”
“还是他娘的别托生了,托生出来可能就要活活饿死!”
门帘撩开,闪身进来一个黑影,兄弟们都吓傻了,赶紧捂紧嘴巴装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