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欣田又给桂老爷添了一碗水,小手招呼蒋逢华坐下来详谈。她有预感,这一次,桂老爷怕是真能攀扯些关系了,因为蒋逢华是真想为这个家努力着想,而家里最大的困难,就是穷。桂祺风又喝了半碗水,摇着折扇,看着已然落座的蒋逢华,坦然微笑,“某虽是个读书人,致仕后也不介意沾染铜臭味。在下愿意借出一千两白银,日利息一厘,明年此时,我要一千三百六十五两。”
蒋逢华起先错愕地看了桂祺风一眼,眨眼过后,才恢复面瘫脸,“利息多了,我们也借不了一千两。”
刘欣田也完全没想到,桂祺风这个斯文人,居然开口就是要放款借钱给秀才,而且不再谈承诺之类的话,怕引起秀才的反感。不得不说,这招太妙了,拒绝不了啊!不愧是老狐狸,一击就命中要害。“好说,只要蒋贤侄愿意谈,此事就有余地。”
蒋逢华拊掌大笑。蒋逢华的眼睛余光里看到刘欣田比个“六”的手势,清了清嗓子,“桂老爷,既然您如此坦诚,后学也不妨直说,因为家里确实需要一笔钱周转,不过只借五百两,利息日半厘。明年今日,后学必登门还款。”
说罢,男人起身鞠躬,诚恳异常。“尚可。你本性清高,我原以为你不会答应,没想到竟是面冷心热的实在人。”
桂祺风对这位年轻人又高看了一眼。真是可惜,他已有了家室。“桂老爷谬赞了,后学一介文弱书生,不通事务,该是孩子受苦,娘子辛苦了。”
蒋逢华不吃那套虚话,但想起还要请面前这位长袖善舞的老爷借钱,只得挂了笑容。桂祺风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叠好的银票,轻飘飘的,放到桌面上,发出了事先警告:“蒋逢华,我这可不是做善事,还是劝你慎重。倘若你到期没有还清债务,可是要吃官司的。身败名裂的滋味,你是不想尝吧?”
“桂老爷,多谢。我想清楚了,就按刚才说的。”
蒋逢华主意已定,不容更改,他倒是装样子对着刘欣田温柔许多,“娘子,去拿纸笔。”
刘欣田也尽量在外人面前给足面子,伪造出一副夫妻和睦的假象,点点头就去了书房。捧来笔墨纸砚后,刘欣田则退去了厨房,让两个男人继续谈事。刘欣田拍了拍胸口,轻手轻脚地搬走蔬菜,挪开木盖,见两个孩子精神不错,松了口气,她用只有两个孩子能听到的声音说:“嘘,不要说话,等人走了再出来。”
她而后又迈过了门槛,回到了堂屋。面对壮汉有些疑惑的眼神,刘欣田尴尬一笑,“我去收拾了厨房。”
蒋逢华提起毛笔,笔尖蘸了墨汁便洋洋洒洒写了一式两份欠条,标上日期与签名。“后学先签。”
说完这人又抢着把名字签了两回。桂祺风交五张银票交到秀才手上,才掏出玉章盖了戳,又写了自己的名字。他拿起一份欠条在手上端详,啧啧称奇,“年少有为,不过弱冠,字已有了大家风范,不赖不赖。”
“蒋秀才,实话同你说,我愿意与你做买卖,是赌你的前途。只要你这八月乡试过了,明年会试自然水到渠成,倒是莫忘了我这老哥才是。”
桂祺风的话头转得快,起初见面是还是喊“贤侄”,如今又自称“老哥”。蒋逢华瞟了一眼银票上的印戳,祥源宝钞,明白这是硬通货,即便是在京城也用得开。他数了三遍,把银票直接塞给了刘欣田。“哎?”
刘欣田有些惊愕,捏住五张薄薄的票子,可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乱说话。这个抠门鬼舍得把钱给自己保管了?不过这个时代银票都有了,还有那些常见蔬菜,说明这时代类似明朝。“既然如此,就不耽误你们二人叙话,告辞了。蒋秀才,若有困难,可去桂府寻我。”
桂祺风行礼告辞,见着二人恩爱,忽然想起自家那脾气不好的婆娘了。壮汉缀在桂老爷身后,一言不发,同样作揖离开。刘欣田看到角落的礼物,立即跳起来拎着跑去大门口。“等等,礼物麻烦带走吧!”
刘欣田喘着气,看马车在掉头,连忙喊住。“你是怕那位生气吧?也罢,阿七收下吧。”
坐在马车岿然不动的桂祺风说得无奈又坦荡,“识时务者为俊杰,告诉他,我不介意等。”
刘欣田见壮汉阿七接过礼物,递进帘子里,又回到座位上抽起了马鞭,驱使马车离开了。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她才松了口气,退下来的知府呢,真是好大的官威。蒋逢华跑去了厨房,见到两个孩子露出脑袋,泪水蓄在眼眶里没掉下来,一手抱一个道歉:“对不起,是爹不好,让你们受惊吓了。”
“好玩,好玩,以后遇到坏人我们就这样躲起来。阿爹不哭。”
蒋孟云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本意如此,蹭了蹭蒋逢华的脸。“爹,我要出来了。”
蒋孟生拿小手摸了蒋逢华的眼睛,开心地叫起来。刘欣田走进厨房,看着父慈子孝的场景,深吸了一口气,“还好孩子没事,就当虚惊一场,还以为要先礼后兵。”
“动粗是不大可能的,你之前也说过他是从知府位子上退下来,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蒋逢华哄着孩子,分心和刘欣田交谈。“玩够了就该念书了,我洗辣椒去了。”
拎着装满辣椒和野菜的篮子,刘欣田欣然远去。她回来后,发现两个孩子在地上跟着蒋逢华拿树枝写字。院子里,刘欣田在晾衣绳上晒野菜,然后去厨房砧板剁辣椒、蒜块,装进洗净的陶罐后,再洒上适量的盐,等待入味。“你跟他们解释了吗?”
刘欣田拉着蒋逢华到旁边,小声问。“解释什么?”
蒋逢华疑惑不解。“这次不是坏人上门啊。”
刘欣田拧着眉头,对方不仅不是坏人而且也是正大光明地洽谈。“你太天真了。好人?他桂老爷只不过是想用最少的成本获得最大的利益。”
蒋逢华压低声音,十分严肃,“不可亲信旁人,这是他们必须要记住的事。”
“好了,不说这个。既然你对他印象不好,那为何要答应他呢?”
刘欣田又追问。“你这脑瓜子怎么忽然不灵了?既是买卖,只要双方守信即可。我能保证自己明年还得了债,为何不答应此时的雪中送炭?”
蒋逢华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脑袋,“小事倒是喜欢与我争执。”
“呸,用得着你说!中午商量商量致富计划吧,我们得钱生钱才能过上想要的日子。”
刘欣田挥开他的爪子,表示嫌弃。“你不是喜欢这双手吗?允许你多看几眼。”
蒋逢华忽然变成厚脸皮,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仿佛在炫耀。“嗷!”
刘欣田拉过一只手张开就要咬,被某人迅速给撤回了。“刘欣田你想违诺是吗?”
蒋逢华冷不丁说起这话,惹得她翻了白眼气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