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夕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向卫铮。
卫铮的目光还落在灵池上，不过并没有焦点，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等着回应。
可是，没有。
旁边的顾七夕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能听到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平稳的，有序的，让人听着不由自主平静的。
卫铮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缓缓地转过头来。
然后，就对上顾七夕的目光。
女孩的眸子澄澈清亮，正安静地凝视着他，因为距离比较近，他几乎能够从女孩瞳孔中看到清楚的自己。
卫铮的心跳顿时失序。
他的喉咙发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顾七夕并没有等卫铮说话，在他转过头看见自己之后，便抿着笑微微转开了头。
她轻声说道：“我未来的夫君，要沉稳有担当，负得起男人该担负的责任，并且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可以扛起一个家庭的风风雨雨。”
“当然了，我不会坐享其成，我会跟他一起承担责任。所以，他也要尊重我，爱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离不弃。”
卫铮的眼神灼热。
他想说，这些他都可以做到，还可以做得更好。
他想问，要不要考虑他？
可是心情太过激越，他的声音卡在喉咙处，几乎无法发声。
他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终于润了润近乎干枯的喉咙，能够发出他的心声……八壹中文網
顾七夕双膝曲起，空着的手臂横在膝盖上，下巴搁在上面，目光在农场之中放飞，她说：“其实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我喜欢的，家人康健和睦，钱财不多不少，也许一辈子都是这样平平淡淡，但谁说平淡不是一种幸福呢！”
卫铮的声音被卡了回去。
他的唇色迅速褪去，再一次变得苍白。
平淡，恰恰是他给不了的……
哪怕现在的日子平顺，看上去安全，可是钧阳和月月在他身边，三爷那边的明枪暗箭血雨腥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波及到他这里。
到时候，他想平平淡淡都不可能。
哪怕，他愿意放弃一切功名利禄权利财富，可是，他放不下处于风暴圈里的三爷和夫人，放不下跟他一起亡命两年的钧阳和月月。
终究是……他不配。
卫铮的身体冰冷，如坠冰窖，似乎在细微地颤抖。
可是他握着顾七夕的那只手，却依然坚定如磐石，没有丝毫抖动。
他只是默默地松开了顾七夕的手，然后艰难地站直了身子，平静无比地说道：“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出去吧。万一月月醒了，看到我们，会害怕。”
顾七夕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她坐在那里，疑惑地抬头看向卫铮。
刚刚还问她定亲夫君的事情，听她说了一通，感觉下一秒就会表白，可是一转眼的功夫，却冷静淡漠得仿佛只是说了一句明天天气很好。
是她会错意？还是他耍着她玩？
亦或者，他只是站在“哥哥”或者合作者的角度，随便开启的一个话题？
顾七夕微抿了下唇，缓缓站起身，看着卫铮平静仿若死水一般的面容，轻声追问：“卫铮，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卫铮的心跳仿佛都停滞了一般，缓缓地摇了摇头。
伴随着摇头的动作，他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坍塌了。
顾七夕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咱们走吧，月月该等着急了。”
说着，她心里微动，把两个人都送出了农场。
他们都沉溺在自己的心思里，都没有回头，所以没有发现，灵池里的水突然翻腾起来，不住地掀起波浪。
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翻云覆雨一般。
出了农场，顾七夕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房，背影绷得笔直，像是挺着的一杆标枪，不为任何东西服输。
卫铮唇色苍白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手死死地握成拳头，逼迫自己站在那里，不许动。
他浑身都紧绷得像是拉到了极点的弹簧，却依然挡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七夕……
他的唇齿间无声地念了这个名字，随后，便是一股近乎窒息般的剧烈疼痛，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心脏。
他微微弓着身子，像是无法忍受那剧痛一般，连背脊都挺不起来了。
他转身，几乎是一步一挪，转进了房间。
然后，合拢房门。
把自己关在了黑暗之中。
仿佛，他关上的，不仅仅是一扇卧房的门。
一夜过去。
第二天天亮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卧房里出来，很巧合地在堂屋里狭路相逢。
卫铮的脸色很难看，像是生了病一般，看到顾七夕，他的脚步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傻了一般站在那里。
顾七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昨天的紧绷，很平常地道了一声：“早上好，今天想吃点什么？”
卫铮肩膀紧绷，没说话。
顾七夕自顾自地说着：“要是没有意见的话，干脆煮点面条吧，打点清淡的卤，早上吃刚刚好。”
说完，她转身去洗漱，洗漱完进了厨房。
一系列动作、语言、对卫铮的态度，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之前的每一天都一样。
昨天的一切，像是卫铮的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他迟缓地收回了视线，望着院外那两棵柳树的枝叶发呆。
他想，这样也好。
就像他最开始想的那样，他没有资格去祸害无辜的女孩，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钉死自己的心思，别胡乱放飞比较好。
对谁都好……
他涩然地勾了下唇角，却觉得这动作无比艰难，嘴角像是坠了千斤巨石一般。
终究……意难平啊！
“爹爹，你在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好不好？”
卫熹月脆生生的童音在身后传来，拉回了卫铮的心神，也逼迫他从那种颓然自弃的氛围中脱离出来。
他尝试了一下，笑容依然艰难，他便放弃了。
蹲下身，把卫熹月抱起来，放轻了声音说道：“爹爹在看柳枝在风里摇，柳枝未必想摇，可惜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