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成夫妻发表完意见之后，其他人纷纷点头，都对顾长青的决定提出了反对意见。
顾长青有些无奈。
他没法告诉家人，上一个轮回里，他读书读了一辈子，如今重生回来，就算是他完全不摸书，也绝对可以顺顺当当地考中秀才，进而参加秋闱考取举人。
毕竟，这些事情，他上辈子都经历过。
甚至，他现在都知道考题是什么，监考人是谁，他会在哪个考场……
不过，上一个轮回里，他下半生在宦海中浮沉，鞠躬尽瘁披肝沥胆，深知此刻所读的书，有很多到最后是用不到的。
所以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方面再浪费时间。
反倒是教导钧阳，更方便他温故知新，把所有的学问重新串联起来。
而且，他想通过教学，改善钧阳的性格。
上一个轮回里，钧阳的腿没能完全治好，不良于行的身体、层出不穷的危险、陆续失去的亲人，让他的性格变得阴沉，戾气很深。
顾长青希望能够改变他，进而改变未来可能因他而死的那些人的人生。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跟家里人说，只能想方设法地让家里人相信，他留在家里教导钧阳，比在书院死读书更好。
顾长青心念电转，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环视家人，涩然又歉意地说道：“不是我不想留在书院读书，而是……而是我在书院里，根本没法静下心来读书。”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想问，又有点不敢。
顾长青也没有让家人猜测太久，继续苦涩地说道：“这些年来，大家都说我读书好，每个先生都夸奖我，说我肯定可以一举得中。”
“我也一直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可最近这段时间，我想到明年下场，就会忍不住心慌，担心自己考不好，担心自己让大家失望。”
“我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想到睡不着……然后白天就没精神。”
“老师发现我的不对劲之后，找我聊了一下，就是他建议我回家休养读书，顺便教导一个学生启蒙知识，让自己的心境平和下来的。”
大家一听，看着顾长青的目光顿时像看着易碎的陶瓷娃娃。
顾大成和沈秀云二话不说，立马同意他留在家里。
为了避免顾长青心思重，压力更大，顾大成还故作不在意地一挥手，豪气地说道：“老三，不用担心，就算你明年考不中，还有后年，大后年……咱家现在算得上小地主家庭了，再供你十年八年的都不费劲！”
沈秀云也心疼，重重地点点头：“你爹说的对，咱家绝对供得起……而且，就算最后依然考不上，依照你的才学，在村里给孩子们启蒙，或者去县城的什么店铺当个账房先生，也足以养家糊口。”
“人生么，长的百岁，短的几十年，怎么活不是活呢！当官的人也未见得开心，在家种地的人也可以很快乐。”
“所以啊，你就放宽了心，好好在家养养！我可不信我儿子是怂包软蛋，没到战场就认输！”
沈秀云说得豪气冲天，气势非凡。
其他人也都非常捧场地点点头表示附和，看着顾长青的目光分外坚定。
顾长青达到目的，也就不再摆出那副丧丧的模样，用力地点点头：“爹，娘，你们说的对！我就不信了，我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还搞不定一场小小的童生试！你们就等着我光宗耀祖的那一日吧！”
顾长青振奋起来，其他人自然更加振奋激动。
不得不说，短短几句话之后，顾家人都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
只有顾七夕觉得不太对。
她可不觉得自家三哥是脆弱的人。
所以，在大家都各回各屋之后，她暗搓搓地溜到了三哥房间。
然后，就对上顾长青温柔含笑的眸光，他笑吟吟地瞅着顾七夕：“不去睡觉，跑到我房间来做什么？”
顾七夕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随后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绕着坐在椅子上的顾长青转了两圈。
然后她就更确定了：三哥刚刚闲聊那些，纯属瞎话！
这样一来，她也就不担心哪句话说不好，碰触到三哥脆弱的小心灵了。
故意啧了一声，顾七夕语带调侃地说道：“我啊，来瞧瞧咱们家的大才子，看看是哪根脑筋搭错了，好用我这双回春妙手，给他好好地梳理一下！”
说着，顾七夕的爪子就探了出去，把三哥整齐的头发抓成了鸟窝。
顾长青纵着顾七夕胡来，语气相当无奈：“人艰不拆啊，小妹！这可是你说过的话，怎么转到三哥这来，你就拆得这么利索了！”
顾七夕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凑到顾长青旁边，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你跟我说实话，你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在书院苦读，非要跑回家里蹲着。”
顾长青非常干脆地回道：“为了钧阳。”
他答得干净利落，墨眸在昏黄的烛光中，仿佛闪耀着万千光华。
一时间，顾七夕竟然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了。
若是假，自然就是为了掩饰真正的、他不想说出来的原因。
可若是真的……
为什么？
是钧阳有什么特别？还是三哥别有所图？
顾七夕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脑筋快要盘成蚊香了，可还是没能理清楚。
而三哥摆出的姿态，明显是不打算为她解惑。
太坏了！
顾七夕眯了眯眼睛，突然笑了：“行吧，就当你是为了钧阳好了。那既然要教钧阳，知文知礼知书还有月月，都一起教着吧！三哥，我看好你哟，加油！”
说着，顾七夕对着顾长青做了一个握拳加油的姿势，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坏。
顾长青好气又好笑，随手拿起一颗瓜子，对着顾七夕的脑门上丢过去：“行了，少操这些不该操的心，睡你的觉去！”
顾七夕皱皱鼻子，做了个大鬼脸，脚步轻快地跑了。
顾长青看着女孩俏皮的背影，眸底最后一抹暗沉悄然散去。
真好啊，他疼爱的小妹，还这样鲜活地在他面前。哪怕不是曾经记忆中的模样，哪怕在他们一家人都不曾看到的地方吃过苦。
但是至少，她回来了！
……
村西石屋。
卫铮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卫钧阳的身体，确定只有手臂上残留着几道还未消褪的柳条抽痕之后，悄然松了一口气。
他微微蹙眉看向卫钧阳：“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即便是道歉，他的声音依然是平静中带着几分坚硬的，像是不知道如何软化的坚冰。
卫钧阳笑着摇摇头：“不碍事，柳条抽几下而已，当时疼一下，过劲儿就没感觉了。再说，她就是个小姑娘，力气能有多大。”
一边说着，卫钧阳一边扶着轮椅缓缓地站起身。
他的腿不住地颤抖着，却还是努力地撑着身体，扶着炕沿慢慢地、慢慢地往前挪。
好一会儿，才挪出去一步，脸上的汗水却已经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滴在了地上，在烛光下沁出一点点深黑。
卫铮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艰难地挪步，眸色关心，却并不帮忙。
好半天，卫钧阳才挪了三步。
然后，卫铮便拦在他面前：“今天就到这里吧！”
卫钧阳皱眉：“我不累，还可以再走。”
卫铮语气淡然却坚定：“季朗说了，你一次最多只能走三步，不能多走，否则会伤了根基。”
卫钧阳抿着唇，不说话，倔强的模样，像极了冷着脸的卫铮。
卫铮无奈，努力地放柔了语气：“钧阳，你才八岁，以后还会有十八岁、二十八岁、三十八岁，难道你要现在就要把未来的健康根基摧毁么？”
他垂眸看了一眼卫钧阳的腿：“都已经躺了两年，还急在这一时半刻么？你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了，离彻底康复不会太远了。”
卫钧阳深呼吸，压下来心头的疯狂躁动，抬眸看向卫铮。
卫铮伸手卡住他的手臂，把他提起来，重新放到轮椅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把木桶拿过来，你泡一会儿再睡。”
说完，卫铮转身出屋。
不一会儿，便抱了一个洗澡的大木桶回来，桶里装着半桶温水。
这水是顾七夕友情提供的灵水。
自从在卫铮面前默认了自己是妖的身份之后，顾七夕就让卫铮买了几个大水缸回来，抽空就过来把几口水缸注满灵水。
所以现在卫铮有水任性，毫不吝啬地给钧阳用。
若非如此，卫钧阳的腿也不会好的这么快，差点把季朗的眼球都惊掉了。
卫钧阳已然把衣服脱掉，只剩下单薄的里裤，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等待卫铮放好木桶，把他提起来放进去。
水温温热，不仅仅是身体，还有曾经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腿，也感受到了那温暖。
卫钧阳忍不住靠着木桶，绽开一抹浅浅的笑。
这样可以怀抱着希望度过的每一天，都让他感恩，并且珍惜。
卫铮轻轻地揉了下他的头，走出去。
刚到堂屋，影一的身形悄然落下，轻声汇报道：“爷，您父亲来了，就在院外徘徊，已经好一会儿了。”
卫铮脚步微顿了一下，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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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昂，鉴于卷卷懒惰拖延的性子，把昨天欠的两章一起更新在这一章里了。不然的话，这两章很可能就欠黄了……望天，想拍砖的宝宝，轻点，别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