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英回到位置上,正要拍板断案,衙门外却又是变故突生——
“抚台大人到!”
哪个抚台?好像只有洛城那位吧?
宋国英又是一怔,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
河洛省巡抚秦大人,他和方家的关系人尽皆知,此来定然不能善了。
无论是前脚刚来的三法司衙门监察使,还是后脚踏入的河洛省抚台大人,那都是他一个小小县令得罪不起的啊!
“呵,张大人也在啊!”
身着绯袍胸缀锦鸡的秦世禄笑呵呵走了进来,目光扫过众人时均是不屑一顾,最后落到张介受身上,皮笑肉不笑道。
张介受没想到秦世禄来得这么快,看来这回事没这么简单了。
他本在河洛巡访,路过雒南县刚好遇到方伯,听闻此事后毫不犹豫就改变了行程。
方廉方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秦世禄身为河洛巡抚,乃是从二品大员,而他这个三法司监察使虽只有五品,但却有察查弹劾之权,自不必惧怕对方。
于是,宋国英作为主审坐在中间,左边一个河洛巡抚秦世禄,右边一个三法司监察张介受,就这样开始了他左右为难的审理。
当然,若仅仅是方正伤人案,那也没这么大阵仗。
张介受得知羊家灭门案后,心中也是一惊,望向镇定自若的秦世禄,暗道不妙。
由于猛鬼灭门案取证不足,仅凭所谓的鬼魂报冤,实在是有些荒谬。因此,只能将此案暂且搁置,待证据确凿后再进行审理。
至于方正伤人一案,秦世禄倒没有太过介入,宋国英便按照张介受的意思,判处方正与羊家私了,可交罚金保释。
听到这儿,方伯总算安了心,阿正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亲儿子。
“至于方平,由于涉案嫌疑,不能放任自由,但也无犯罪事实,因此就先由衙门负责看管吧!”
宋国英无奈地下了判决,尽管张介受的脸色很难看,但至少没得罪秦世禄,已经算不错了。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宋国英思虑再三,还是觉得跟着秦世禄混才是正道。
次日,秦世禄便带人来到羊府调查这离奇的猛鬼灭门惨案。当他发现羊财主密室中满屋子的金碧辉煌时,也不由得暗中感叹。
他本以为自己已是富甲天下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有钱!
想他秦世禄自做官以来二十多年,拼死拼活地贪污腐败,所积攒的财富也还不到这里的三分之一。
当然,由于这些财物是重要的物证,秦世禄便立马下令让人封箱严管,又派人去调劲旅前来押解回洛城存放。
望着这一箱箱真金白银,秦世禄不由得在心底暗自感谢自己那早死的妹夫。对了,得抽时间去城隍庙给他上柱香!
说起胡平,秦世禄才想起他的嘱托,必须想个办法,将方平抓回洛城关起来。他也搞不明白胡平到底想干嘛,让自己设法抓人,又不要伤他分毫。
秦世禄思来想去,只能借着这羊家灭门惨案来发挥了。只是张介受那厮若是咬住不肯松口,再到京城里去参自己一本,怕是要给王大人添堵了。
给上司添麻烦,这不是为官之道啊!
他在别院里正愁闷着,忽有侍从来报,听了消息后,他不经仰天大笑。
“真是天助我也!”
原来,京城那边对方廉的处置已经下来了,王大人特意提前派人来告知。
三司会审,方廉这回是死定了。
至于张介受,想必也很快就要调回京城了。
“来人,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贴身侍从低首问道。
“替我去方府一趟!”
秦世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方府。
方正被抬回来时,背后全是淤青和血痂。
“早就听闻宋国英是个酷吏,以往有老爷在,我们没见识过,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做残酷暴虐......”
方伯一边给儿子上药,一边擦眼泪。
“爹,我没给您老人家丢脸。宋国英为了逼我认罪,对我严刑拷打......可我咬紧牙关,就是半口气也没松......”
“好,好,我儿有骨气!”方伯说着,不禁泪湿满襟。
“唉!”方正叹了口气道,“爹,公子如今还被拘在牢中,我们必须想办法救他出来。”
方伯愁眉苦脸道:“老爷临行前交代过,如遇难事可去寻张大人相助。只是没想到秦世禄也来得如此之快,论及官阶,他比张大人还要高两级。”
“实在不行......”
方正正要开口,忽听见门外传来吆喝:
“两位想要让方公子走出大牢也不难......”
方伯见这人并不相识,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家府邸?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奇怪的是,方府几个小厮只在门外张望,却不敢进来。
“在下乃是抚台大人近侍,奉命前来探望二位。”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方伯冷声道,“我们与秦大人素无交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哎,方老伯勿急,能否借一步说话?此事关系到方公子的生死。”贴身侍从低声道。
方伯本不想与这等人多说半句话,但涉及到公子的安危,他也不得不谨慎了,倒要看看秦世禄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二人在旁厅没说一会儿,下人们便听见瓦罐摔破的声音。
方正躺在铺上是动弹不得,但听到侍从的话后,暴怒之下直接操起药罐就砸了过去。
“滚出去!”
方伯见儿子操起另一只药罐又要开砸,赶紧拦了下来,又转过脸对着那侍从和颜道:“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会考虑的。”
侍从瞥了眼方正,笑道:“小小少年,多听听老人家的告诫,也能少挨些毒打。”
说罢,便扬长而去。
方正怒目圆睁道:“爹,难道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方伯看着满脸怒气的方正,心中既心酸又无奈。
他自小教育儿子要正直勇敢、誓死不屈,儿子确确实实做到了。可此时此刻,他多希望阿正是个贪生怕死的怂包,至少这样,自己也能昧着良心去做事了。
“阿正......那一年,若不是老爷收留我们父子俩,我们早就饿死街头了。忘恩负义的事情,爹又怎么能做......”
“那爹为什么答应......”
“谁说我答应他了?”方伯看向儿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阿正,爹只是从他的话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救出公子。”
“什么!”方正目光灼灼。
方伯的眼中笼上了一层灰色的悲凉:“阿正,按照那人的意思,秦世禄是不会放过公子的。如果要救公子,只能先让案子结了,这样他就没有借口对公子动手了。”
“结案?”方正先是一阵迷惑,继而眼中有了一丝决绝。
“爹,如果孩儿这条命,能够换回公子的话,孩儿绝不吝啬。”
“好,真是我的好大儿!”方伯拍着方正的背,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