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步子大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了阮颜的小帐,蓦然止住了脚步,踌躇不前。
李鸣海在后面紧赶慢赶赶了上来,瞧见帝王的脚步停在阮美人帐子面前,也是一愣。
半晌,他见帝王仍未有要进去的意思,只得小心翼翼出声发问:“皇上,您看,是否要老奴通传一声?”
这一句似是惊醒了帝王,他封煜耷下眼皮子,淡淡地说:“不必了,回吧。”二人如来时安静,离去时依旧无人知晓,只那雪里留下的脚印,透露了来人的踪迹。
待回到大帐后,祁谨坐在御案前,似有些失神,也并没有处理朝政,李鸣海看了许久,轻轻喊了声:“皇上?”祁谨倏地回神。
他捏了捏眉心,忽地沉声说:“惊马那日的始作俑者可是查了出来?”
“回皇上,奴才顺着线索查下去,在踏雪左侧的马镫上发现一枚长约一寸的钢针,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这钢针虽小却做工精巧,内里中空,有些苦马豆粉的残留,想来是阮小主当日一开始未曾夹紧马镫,若是自一开始便夹紧马镫,那恐怕会摔得……更严重些。”
李鸣海一边讲一边心有戚戚,这后宫中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狠辣刁钻。
祁谨听着李鸣海禀报,冷脸垂眸,这苦马豆乃是乃是一味药材,人吃无害,可对马来说却相当于一味致幻散,再加上那枚钢针的突然刺入……
他冷眼轻点了点御案:“凶手呢?”
“……这,还未查出是谁动了手,据看守的小黄门禀报,前一晚他并未瞧见任何人进入马厩。”
他露出一丝讽笑,好啊,他的后妃们当真是都挺有本事呵,竟能毫无声息的躲过任何人去使手段,不过,既然做过的事儿,就不会如雁过无痕般了无线索。
“把那两天守厩的人都抓起来上刑,他们中有人撒谎。”
“喏。”李鸣海心里一颤,看来帝王是发了狠要给阮美人出气了。
自那日后,帝王再未召见过任何妃子,齐良人的下场,算是给了后妃们一个警告,不要试图挑战帝王的底线。
阮颜才不管这些,她整日在帐子里蒙头大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然不似外界猜测的那般伤心欲绝,反倒面色又红润了些,帝王只几日虽然未曾过来,可那赏赐却如流水般涌入阮颜所在的帐子。
帝王的愧疚虽好,却是有限。
毕竟,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去因为小小的愧疚而放弃一切呢?
所以这天,待到阮颜发现自己的伤已全然好完时,便准备主动出击。
她将目光投向三日前帝王送来的银白色雪狐披风上,这披风做得大气却精细,雪白的毛里没有一丝杂质,边上还用南珠做了暗扣,一旁绣着价值千金的流光素丝,随着人走动,那丝线会翻出素白色的细闪,显得尤为好看,是以,阮颜看到的第一眼爱上了这件披风。
她难得叫芳若挽了个繁复的惊鹄髻,却只攒一支简单的南珠。
再往那铜镜里去,阮颜犯了难,且看自己的脸色,怎么也不像是伤心了几天的人,是以,她又拿出一旁的傅粉往往脸上擦擦,勉强还行。
一旁的碧琦看得着急,她虽然看出主子的意思,可这打扮的也着实素了些。
“小主,莫不如再淡淡涂个胭脂吧,您现在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好看。”
阮颜听她担忧,弯了弯眸子,要得便是这惨白的脸色才好讨可怜不是?
来到御前,小路子殷勤的迎上去,他压低声响激动道:“姐姐可算来了!”
阮颜听他这话不禁微微失笑,她只不过是利用皇帝的愧疚之意多歇了两天,怎得一个两个比她还着急。
小路子瞧她露出颇有成算的笑,稍稍安下心来:“那姐姐稍等,待我去禀报一声。”
帐内,帝王伏于御案上,却听来人禀报阮美人正侯在帐外,他将人宣进来,言语间却罕见的有些僵硬。
“臣妾参见皇上。”下首的女子传来与同往常一样甜的沁蜜的嗓音。
帝王清清有些干涩的喉咙:“起罢。”
阮颜被叫起,她快步走到御案旁,轻轻拉住帝王的袖子,撒娇般的摇摇,面上一片娇嗔:“若是臣妾不来寻皇上,皇上是半分都不想着去看臣妾的。”
祁谨垂眸,眼底似有挣扎:“身上的伤可是好全了?”
“已是大好了!”阮颜听他询问,献宝似的把两只手举到他面前,她面上一片明媚,好似那日晚上并未发生什么一般。
祁谨将视线从那双似盛了万千星辰的眸子上移开,落到已然养好的玉指上,神色不明。
“罢了……”
阮颜好似听到了一声释怀的叹息。
下一秒,她便被男人拉着手落入怀中。
她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靠在帝王怀里,享受着一时的静谧。
…………
少顷,祁谨张口:“那日夜里……朕并非有意,”
“皇上,就当这件事儿从未发生过,成么?”怀里的娇躯一僵,颤抖着出声。
祁谨微愣,他以为怀中的女子已然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可现下那阵不安的情绪却如此明显告诉他,她不是已然看开,而是一直装作不在意。
心中忽得泛起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祁谨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
那天后,阮颜日日歇在大帐里,从未间断。
半月转瞬即逝,转眼已是回宫之日,行伍行至午门,就见韩皇后带着一众妃子候在宫门口。
“臣妾(嫔妾)参见皇上。”
“梓潼免礼。”祁谨沉声回复,给足了皇后面子。
阮颜等人给皇后见过礼后,跟着往里走,却听前面的贵妃传来一声痛呼,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一阵兵荒马乱马的过后,钟粹宫里传出了消息——贵妃有喜了!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钟粹宫,贵妃靠在垫子上,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自己竟当真是有孕了,冬狩后几天,她骑马时总觉的小腹坠痛,大抵心下有了猜测,在帐内歇了几天,却发现自己小日子也未来。
她心下喜忧参半,围场中随行的御医并不是她窦家的人,她只得安心待在帐子里,连御前都未曾露几面,只待回宫仔细查查。
谁料这一路的颠簸叫她难以忍受,竟当众晕倒在那午门边,想到此,贵妃微微蹙眉,心下有些难堪。
回想起刚才帝王的神色,一如往常一般淡淡,并无多少喜悦,皇上……是不喜欢她腹中的孩儿么?
回到瑶华宫,阮颜直直进了侧殿,雪柔在那里等着她,看见她无事归来,蹦蹦跶跶跑过来,忙对她说:“小主这趟随驾,可还顺利?奴婢日日思念着小主,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为伊消得人憔悴!”
阮颜被她逗得笑了出来,她转身朝碧琦和芳若道:“你们瞧了这鬼灵精,就知道胡乱用词,幸得这次冬狩没带她!”
碧琦二人出声附和,主仆四人笑作一团。
只见小喜子快步进来:“小主,钟粹宫传来消息,说是贵妃有喜了”
屋里安静了一阵,碧琦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咱们回来的时候,贵妃娘娘就因为食不下咽,面色苍白,才至晕倒在午门门口的。”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饶是阮颜也愣了会儿,刚才贵妃晕倒时脸色苍白,她们一众被遣回宫,她却没往那处想,只当是路途颠簸所致。
阮颜蹙起细眉,坐下榻上,细细思索,贵妃这一胎,若是平时倒也无碍,可偏生赶上翌年开春的选秀。
也正是因此,淑妃有孕,对宫中后妃来说,皆是坏事。
既分不得恩宠,还平白让她多得了一个孩子……
汀兰宫正殿内,又传出几声杯碟碎裂声,兰妃此次因着小产伤了身子,并未随着冬狩,岂料御驾刚刚回宫,那贵妃就给了她一个惊喜。
在那阮颜盛宠之前,最得圣上喜爱的便是贵妃,其次才是自己,现下自己小产后,她竟然怀上了,这叫她怎能不气。
兰妃似喜似悲的胡思乱想,甚至,她觉得贵妃腹中的孩子,会不会是自己小产的孩儿。
禾月瞧着自家性格开朗的主子变得如此模样,不知该如何安慰,寻思半天她开口道:“主子莫要伤心,这还只是刚刚半月而已,那胎可否生得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对!你说的对!若是我的孩子不在了,她窦闻莹又怎么配生下龙嗣……”兰妃娇媚的容颜上漏出了癫狂的神色:“禾月!你现下赶快去坤宁宫递个折子,就说我小产后神思郁郁,想宣我娘入宫一趟。”
“……喏。”禾月也不知她的念头是对是错,可宣夫人进来劝劝娘娘,也许她会想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