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李之涣却在这片雨幕中看不清父亲的表情，又或者是他不想看清。
李少秋使劲从地里站了起来，身上已经全部沾上了污泥，盯着李之涣看了几秒，没有接过那颗龙眼。
天公不美，这次的行程只能作罢了。
他一瘸一拐，无言地走在前面，李之涣背着篓子跟在后面。
父亲的背影并不高大，甚至还有点瘦弱，但李之涣就是很怕他。
牙齿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亲原本就走得不快，再加上下雨，一路泥泞，速度出奇得缓慢。
李之涣想上去搀扶着他，想了想，终究是放弃了。
在过去的几日里，父亲突然受了一场重伤，总是会经常摔跤，每次都是一脸倔强的斥责他，不让他来扶。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不扶就对了。
快到家门口，李少秋就开始咳嗽起来，一进屋便换下了衣服，去床上睡去了。
李之涣则是来不及换衣服，盛了碗米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父亲有着很好的钓鱼技术，只是身体虚弱，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下杆了。
鱼肚上的肉最为鲜美，肉肥而少刺，想着刚刚摔倒的父亲，李之涣没舍得吃，仅将碗里的鱼汤倒进了碗里。
屋外的雨已是越来越大，大到李之涣没有看清出现在院中的人影。
那人走进了屋子，浑身已被雨淋的湿透，说道：“涣儿，娘亲回来了。”
李之涣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多日不见的娘亲竟然回来了，连忙跑过去紧紧抱着她。
与此同时，梦境中的李之涣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要将母亲的面容看个究竟，却发现仍是模糊一片，难以看清。
梦中的他还很小，不是很高，头顶只能到娘亲的胸前。
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娘亲说，娘亲摸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拍打着，静静的听他说着。
等他讲完，娘亲说有事要跟父亲说，李之涣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隔壁传来爹娘的说话之声，只是雨声太大，隐约只能听到几个字眼：
“危险。”“涣儿。”“牢笼。”
他贴着墙听了一会什么也听不明白，便躺在床上睡起了觉来。
不一会，累了一天的他睡了过去。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竟是梦到了一个朦胧的老者身影，其身穿一身从未见穿过的青色袍服，在一片虚无中舞剑，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别人舞剑，似乎是那么的熟练。
见他对着梦境里的自己说道：
“看清楚了吗？”
似懂非懂，似忘非忘。
幼时的李之涣在此刻醒了过来，仔细回想着刚刚脑海里的剑法，那一招一式似乎怎么也忘不掉。
他决定做一把属于自己的剑，既然是有人托梦让他学，那他肯定要学。
虽然不知道为何一直体弱多病的爷爷会用剑，但那些招式似乎很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的父亲。
他不敢擅自拿取李家库房里的生铁，想到这里，他便带了把柴刀，想要再去山上砍柴做一把木剑。
来到爹娘的门前，想要跟他们说一声再走，犹豫半天，想着父亲那总是铁青的脸，终究是没有张开口。
他就这么出发了，在这个倾盆的雨夜里。一把柴刀，一身青衣。
进山的路他很熟悉，一条大路较为平坦，一条小路较为陡险。
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更近的小路，他想在天亮之前回家，不想让父亲生气。城中的说书先生说，生气对身体不好。
下了场大雨，山路很滑，几次都险些摔倒。在他跨过一道横木之时，终究是被绊倒在了地上。
他静静的坐在地上愣了半晌，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总是不让他扶。
咬咬牙，将那柴刀插在地面上，借着力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着。
这是他的第一把剑，一定要找一颗上好的木材。
运气似乎不错，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棵较为粗壮的红杉树。
李之涣虽然看起来比较羸弱，但他的体内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股力气是从哪里来的。
挥动起砍刀，在雨幕中留下一道道的残影，只是这树似乎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好砍。
不知怎地，想起了梦里老者教他的剑法。回忆着第一招的动作，尝试着模仿了一剑。
只听“咔嚓”一声，那宛如人腰粗的树根，竟是一下就被劈断了。
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泽，没想到这剑法竟是如此玄妙。。
很快他便砍下了一块较好的部分，一路上抱着跑回了家，丝毫都不觉得累。
只是，在院子门口，他看到了自己不想见到的身影。
是父亲。
虽然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此刻一定是如同往常的铁青。
李少秋举起双手，却是终究没有打下去，说道：
“你大半夜，去砍个木头作甚？”
李之涣委屈地说：“爹，我想做把剑。”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练剑？”
“我想打坏人。”
这一次，父亲出奇的没有责怪，而是深深地凝视着他，随后要去了那块红杉木，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屋子，说了声：“小屁孩也想要剑，我看着木头倒是挺适合做柴火。”
回到屋里，李之涣抱着膝盖无声的哭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按理说，做了柴火他也应该很高兴才对。
想了很久他才想明白，他想练剑。
于是晚上他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再去砍一块木头，一定不能让父亲发现。
这一觉就睡到了上午，隐约间听到父亲在砍木头的声音。
一定是被劈成柴火了，李之涣心烦的用被子蒙住了头，他不愿听见这个声音。
过了很久，门被推开了，是父亲的声音：
“给你，小屁孩会做什么剑。”
说完，便把一个东西随意的扔在李之涣床上，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李之涣定睛一看，是一柄红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