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轮满月，素华映地。
月华透过层叠的枝叶，在槐树下投出斑驳的碎影。
星弋直身立于石砖上，细长的手腕中伸出透明刀锋，在月光下发出森冷的寒光，紧贴着零余子的脖颈。
以目前的处境，只要身下这个哭得发抖的小鬼一有任何异动，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别杀我，求求你，我只是很饿，嗬呜呜......”
泥面上的零余子不敢乱动，身体压抑着小幅度颤抖，眼中满是恐惧，止不住地溢出泪水。
星弋在高处，静静注视她。
‘下肆’啊，上个下肆死了还没到一年呢。
借着月光，星弋能看清身下小鬼血红眼瞳中的刻字，还有她沾血的脸上，稚嫩又恐慌的神情。
那种熟悉感又来了。
星弋有些烦躁，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冰冷的眼中泛起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绪波动。
浅淡地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一片鹅毛。
水面只在接触到它时，张起的曲面。
连波纹都没有。
但却能在一时之间让星弋无法下手，无法劈下去。
星弋拧眉望着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的零余子，扫视过她身后的残尸。
开口道：“你杀了多少人。”
身下啜泣的声音顿了一下，怯懦的抬头，额上的两只短角都在颤抖：
“我，我不记得了...”声音很小，在沙沙的叶片摩擦中显得模糊不清。
星弋听到这话，冷着脸用力把日轮刀往深处压。
刀锋割破皮肤，嵌进肉里，血液顺着刀面曲折蜿蜒的滴落在地。
零余子眼眶中的泪水滚落地更凶了，身体瑟缩一下，脸上黏结的暗红色血块都被冲出一道泪痕。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一直都吃不饱，记不清这些了...”她仰起头哭着解释。
星弋俯视她，声音淡淡，继续开口：
“这个村子的人全都是你杀的吗？”
星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杀鬼之前，还有询问无聊问题的习惯。
但在潜意识里，她还是想给这个胆小鬼一个辩解的机会。
纵使在她眼中，不论是吃一个人，还是一百个人都是罪大恶极。
零余子顾不上脖子上的疼，连忙抬起脏泥和血液参杂的双手：
“不是，不是，后面的人类只有几个是我杀的，我没有杀掉全部，我吃不下...”
“说清楚些！”
“就是，我来的时候，后面就已经有好几个死掉的人类了，还有好几个，人类在打架，抢东西...我很饿，又害怕把猎鬼人招来，就，就把他们几个杀掉了...”
星弋眼睛半眯，异瞳在黑暗中锐利地审视，好像隔着皮肤就能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放出的压迫感如冰刺一般锋芒。
这小鬼说谎。
星弋几乎在瞬间就下定了结论。
可眼前一直哭着说自己好饿的小鬼太过幼小，星弋手中的刀怎么都砍不下去。
她总觉得，这么胆小又饥饿的孩子不应该在痛苦中作恶，在罪恶中被斩杀。
对方的遭遇总是给她一种代入的危机感。
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心底又升起酸麻和沉重。
就好像自己也体会过似的。
“等会儿吧......”星弋开口，移开日轮刀。
眼前的鬼很弱，她并不担心对方跑掉。
“谢谢你，谢谢你不杀我...”零余子脸上出现惊喜的神色，眼泪也跟着止住。
“那后面的人，我可以继续吃吗...”零余子指着槐树下的尸体，弱弱地开口询问。
但这话一说出来，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居然在猎鬼人面前问，还能不能继续吃人？这不是找死吗？
零余子连忙收回手，颤抖着跪趴在地上：“我不吃了不吃了，你别杀我...”
星弋斜挑着日轮刀，正反面放在羽织袖子上擦了擦，偏头看了她一眼：
“你去挖个大坑出来，把你杀的人都埋了，做完就不杀你。”
“真，真的吗？”零余子一脸希翼。
假的。
星弋抱着入鞘的日轮刀，环臂倚在后面简陋的土屋墙壁，银色的发顶托起几根稻草，没有开口回答。
......
鬼这种生物，因为基因的改变不会衰老，异化后的体质也不会累。
除开拥有可以变化外形的稀有异能鬼，其余大多数的外貌都是维持在变鬼的那一刻。
使猎鬼人不能轻易判断。
星弋在远处看着身材幼小的零余子，用血鬼术在槐树旁边的泥地里挖出一个三米长的坑。
泥坑形状不规则，似圆似方。
这是她用血鬼术催生出泥土下的巨大球形拱出来的，球形棕色，瞧着像大号土豆。
她再把吃到一半的尸体一个个丢进去，一边扔，眼神一边黏着那些‘食物’，悄悄咽口水。
槐树下的月光被遮挡的黯淡下来，延伸出的茂盛枝叶将一人一鬼中间的地面划分。
零余子在树下幽暗的阴影里，星弋在土屋灰色的遮挡中。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明亮纱白的光带，是满月的颜色。
“11，12，13......17。”
星弋靠着土墙，心中默数零余子扔下去的尸体数。
两分钟后，对面的动作停了，数字也维持在17不再增加。
星弋扫视一眼，花坛中已经没有尸体。
地面一片平坦。
泥坑装满了。
夜里的一缕凉风吹来，星弋把晃动的发丝别到耳后，握着刀直起身。
没有尸体的堆压，花坛中露出被压扁的草坪，大片的暗红色和腥臭围绕，上面站立的零余子一脸讨好。
“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是说，这里的人你没杀几个吗？”
一声清脆的叮响，透明刀锋散出寒光，星弋握着刀步步逼近。
“我只是肚子饿了，我也很可怜，你说好不杀我的......”
零余子血红的眼眶滚落泪水，小脸糊上的血块暗红，颤抖着后退。
私心下，也许对方没说谎，没吃过那么多人，星弋在此次就会放过她。
“你很可怜，但那些人是无辜的。”
消逝的生命太多，没法自私了。
星弋斜身掠地，速度快的犹如鬼魅：“说谎的小鬼，你解脱了。”
透明刀锋上凭空缠绕出婉转的蓝白水花，在空中划出耀眼又温暖的弧线。
“水之呼吸·五之型·久旱逢甘霖。”
零余子两只手颤抖着还未张开，曙光带着温柔的蓝色水波划过，沁人心脾。
她怔怔的望着星弋的方向，缓缓闭上眼睛。
“真的不痛诶……”
头颅滚落，娇小的身体重重倒下，橙色的火光从两只短角上片缕燃起。
死了就不会再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