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脱开盗跖搀扶,眼眸前所未有的明亮,深提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天明!”
这让周围人愣了一下,有些不得理解,不过也是朝两边纷纷让开。 现在看巨子这样,明显是有重要之事要交代,墨家众人压抑住内心的悲伤,做好倾耳细听的准备,但却没想到,开口的第一句话,只是在叫一个孩子。 大铁锤他们虽心有疑问,但还是选择静静看着,无论巨子说些什么,都会选择尊重。 天明这小子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立即把手里的小棍往地上一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啊?叫我干嘛,我可什么都没干哈。”
很快天明就一拍自己脑门,又把小棍捡起,他又没干什么?凭什么我害怕! 近两个时辰都被关在石室里,紧接着,刚放出来就是一路逃亡,他还没地方找人说理去嘞。 这位墨家巨子,语气很是温柔和道:“天明你过来,我有些话对你说。”
天明撇撇嘴,神色十分不耐烦,反正有大叔在身边,他也不怕什么,“叫我过来干嘛?我可不认识你。”
盖聂在一旁提醒道:“天明不得无礼,现在和你说话的是墨家首领巨子。”
天明脑袋一歪,好奇宝宝的问道:“啥,锯子?斧子?谁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就这么一问,瞬间就冲淡了周围悲伤气息,逍遥子频频抚须,这小孩儿倒是有点意思。 少羽在旁边看得直摇头,这傻小子也不看看周围是什么情况,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天明小屁孩,越想越觉得好笑,指着面前的黑袍男人说道:“你这个名字,我感觉……” 盖聂淡淡瞅了一眼。 他赶紧闭上嘴巴,偷偷把头转向一边。 墨家巨子看着天明,满脸疲倦不曾清减丝毫,却出人意料地笑了笑,“长的真像啊。”
天明挠挠头,不解问道:“什么长的真像?”
墨家巨子没有回答,反而说道:“天明,你能上前几步走到我面前吗?”
这小子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转头望向盖聂,见大叔轻轻点头后,这才慢悠悠的走到黑袍男人面前,“你叫我是有什么事?”
男人抬起右手臂,手还里握着历代墨家巨子信物“墨眉”,他把剑横放在天明面前。 “抓住它。”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让包括端木蓉高渐离在内,所有墨家之人满心惊骇! 就连盖聂,逍遥子,张良这些人,也是皱起眉头。 天明这小子愣了一下,没好气的到:“你管我?”
话音一落,就立即哎呦喂一声,赶紧侧过头。 少羽一板栗砸在家伙的后脑勺上,“你小子真是没大没小,站在你面前的是墨家首领巨子!是和盖先生一样的人!”
天明捂住脑袋,灵活转动那双大眼睛,漫不经心向周围打量一圈,见众人都一脸肃穆的样子,他就算再神经大条,此时也明白了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反应过来后,嘿嘿傻笑,一脸悻悻然。 在这短短的时间,强撑一口气站起来的墨家巨子,神色更加萎靡,面容惨白,身形轻微摇晃,犹有一幅缥缈不定的挂像,随风飘摇。 竟是到了山穷水尽,精疲力尽的迹像,如果现在把他衣袍掀开,就会很清楚的看到,无数紫黑色小触手,已经从手臂蔓延至了胸口! “来天明…抓住我手中的这把墨…墨眉。”
这小子心中泛起嘀咕,这个叫锯子的干嘛非让我抓它? 黑不溜秋也能称得上是剑?连剑锋剑尖都没有,比大叔“渊虹”也差的太远了吧。 想是这样想,不过还是伸出双手抓住这把黑色尺子,因为身体不够高,只能举手向上,说是抓实质上是拖举住。 也就在这一刻,男子神色陡然一变,体内涌现出一股气势磅礴的正气,周身出现一条条黑色流光,聚散游荡不定,几乎有凝如实质的迹象。 “墨家第五代巨子燕丹,在天地及诸位豪杰的见证下,正式将墨家巨子之位,传位于荆天明!”
燕丹? 墨家巨子竟然是他?! 除墨家人早就知道之外,其余人脸上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惊讶。 燕丹本为燕国太子,昔年被送往秦国成为质子,后来在昌平君帮助下才得以逃离秦国,在屠龙之策失败后,江湖上都传言已死,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天明都傻眼了,不自觉吞咽了几口唾沫,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燕丹喉结微动,强行咽下上涌的鲜血,胸口也是急剧起伏,他轻轻吐纳几次,略微平稳之后,对天明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恭喜道:“从今天起,你以后就是墨家的巨子了,古往今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诸子百家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教,蝎子粑粑独一份,恭喜你,天明巨子。”
天明依旧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脑子里一片轰鸣。 我是谁,我在哪? 等燕丹把这话说完后,他的呼吸越来越轻微,面容和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下子垮掉了,伸手去抹了一把脸,原来没有眼泪。 燕丹把墨眉松开,转身望向众人,千万言语,只是留一声叹息,然后毕恭毕敬,与所有人作揖拜别,毫无征兆的放声大笑,畅意至极: “诸位,燕丹先行一步,此后莫问归期,关山无拦,浩海无岸!”
大铁锤,盗跖,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很快燕丹面如金纸,那是形骸枯槁,心田干涸,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灵光,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刺眼…… 这股明亮很短暂,只有那么一瞬,然后又黯淡下去,彻底闭合双目。 “恭送墨家巨子燕丹!”
墨家所有人,无论悲伤,还是悲鸣,皆是拱手行礼,齐声喝道。 在场之人,无论是属于道家,纵横家,儒家还是兵家,也是各自作揖。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一声声呐喊,在这边寂静中,回响不绝。 待人宜宽,待己需严,以理服人,道德束己,天下太平,真正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