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起,江面还散着几缕雾气。林烨背着苏云汐下了船,二人朝着王鹤年说的回马村而去。
“老公,这里好阴森啊,都看不到人,哪来的村子?该不是老大人故意骗你我来的吧。”
林烨背着她感觉这些日子她又重了几分:“你啊,没事别瞎琢磨,问过船老大了,还有半柱香才能到呢。”
“累吗?”
“不累,又不是背别人,背自己媳妇怎么都不累。”
“油嘴滑舌,来,给你擦擦…”
终于,一个破破烂烂的村落呈现在了林烨与苏云汐眼前。此时站在村口,尚能住人的草棚不到十户,剩下的要么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要么已经垮塌早已破败。
一阵风吹过,杂草裹着尘埃,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烨身边坍塌的屋子残骸中,堆满了牌位,拉着云汐,二人将那些牌位翻了出来。
天呐!
“龙骧军勇字营陪荣校尉周五之灵。”
“龙骧军山字营归德执戟长牛顺之灵。”
……
全是龙骧军的灵位?可为何只有灵位,却无人看守祭奠?再往里走,终于看到两个老人,衣不蔽体袒胸露乳坐在门前,双目空洞无神,再抬眼望向村后的山林,林烨终于明白先帝打马回京的缘由,那后山,从山脚到山顶,全是坟头,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
苏云汐吓得瘫在林烨怀里,不停哆嗦。
王鹤年这老东西,他这是暗示自己此去宁县为官必是尸山血海,如入这荒坟野地的人间地狱有去难回吗?
不对!风一吹,乱坟山中阴风阵阵,各种怪声接踵而至。这声音如风入空谷,迂回曲折,回声阵阵,我去,全是他娘的空坟!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有人贪了盐税,豢养了一支不低于五万人的军队,除了那位骠骑大将军李朝生,林烨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人!
苏云汐见林烨愣神,也望向那片坟山。但在浑身冷汗的她眼里,似是看到林烨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的样子,立时吓得她晕了过去。八壹中文網
林烨赶紧背着她往船上跑,心中骂道:王鹤年你这老王八蛋,你等着,要是云汐有事,我要你全家老小都做陪葬!
……
回到船内,林烨一搭脉,却是乐了:喜脉!一算时间,该是出京那夜。
这可把林烨高兴坏了,屁颠屁颠地个不停,居然弄了个小毒帝出来。不过也怪自己大意,脉象有些虚浮,看来坐胎不稳。今日又受了惊吓,险些酿成大祸。
“老婆,咱们有孩子了。”
“真的?!”
“躺着别动,好好休息,胎像不稳,我还需给你下几副药。别乱动啊。”
再三叮嘱众人不可再让云汐受一丁点刺激,又不放心别人去,这便急急和赵虎解了快船,赶往洛河买安胎药。
临了出了药堂,林烨又折返回去,买了一些清淤止血的药。这一路总是风云变化,常备药材已是林烨的习惯,他是毒帝,做事总有一步后手以策万全。路过街边卖布偶的,又买了布老虎,拨浪鼓和小木马,为此还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林烨速度再快,也赶不上别有用心的家巧,约莫林烨去了半日,这密报便到了彩凤手里。
船上的人,她只信得过老张,此刻公主在房内休息,她拿不定主意,只好将老张偷偷唤到门外。
“怎么办?又来传信,靠山王夜闯皇宫,陛下驾崩了!”
老张头略做犹豫:“她现在不宜受惊,这倒是个机会。”
彩凤有些紧张:“要是驸马知道,你我可就惨了。”
“这有什么?又不是你我下了什么毒手,要怪就该怪靠山王!”
苏云汐见门外有两道人影鬼鬼祟祟,这便开口唤道:“彩凤!彩凤!我口渴了!”
彩凤赶紧止住眼泪,推门进去:“公主稍等,我这就给你倒水。”
“你和老张头聊什么呢?”
“没…没什么?”
“啪”一声,杯子不慎掉在地上,彩凤吓得跪在地上:“公主息怒,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
“好啦,起来吧,不就一个杯子嘛,不用如此。”
见到彩凤目光躲闪,眼眶湿红,二人打小一起长大,这些事怎瞒得过苏云汐:“彩凤,告诉我,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
“彩凤,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是不是驸马出事了?老张头,您进来,到底何事瞒我?”
“不不不…不是驸马。”
“说,是谁!”
“是陛下!”彩凤与老张都吓得跪在地上。
老张拐了拐彩凤,彩凤忍不住放声大哭道:“靠山王夜闯皇宫,陛下他驾崩了!”
“什么?!”苏云汐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似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刀,搅得所有内府都如撕碎一般疼:“父皇!”
林烨眉梢不停跳动,心中也似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大哥,再快点!”
赵虎与船公已是满头大汗:“兄弟,你这都要做父亲了,沉稳些,别担心。”
“不是,我总有不好的预感,你再快点!”
“行行行,你别催。”
……
孟蓉蓉吓得手足无措:“这…这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血了?”
“你倒是先给我姐把血止住啊!”
“我止了,止不住怎么办啊?师父,你快回来吧!”
十音不知何时醒了,此时听到动静,扶着墙走了过来:“去,去烧热水,公子回来定要用到,多备纱布,止血不单用银针,还要与汤药一起。快去找颗人参来,让公主含着,把气吊住。我以前在的勾栏,见过此事,先备好,等公子回来。”
高圆圆一听:“行,烧水我去,蓉蓉,这交给你。”
老酒鬼站在屋外,也急得团团转,功夫再厉害,割个阑尾还行,此时此刻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十音吐口浊气,双手杵在桌边,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冷冷看着彩凤。这丫头让她想起早前诬陷自己的下人小翠。又是个不懂事的人儿:“我劝你赶紧离开。公子回来若是知道原委,你怕是没有活路!”
彩凤摇头:“不,奴婢哪也不去,奴婢要陪着公主,奴婢知错了。”
“别哭啦!”十音强撑着大喝一声:“没用的东西,哭什么?若不是你,公主怎会如此?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还有脸在这哭!”
……
孩子没了,还好吊着那一口气,再晚一步,苏云汐也没了。
林烨似是走到了崩溃的边缘,谢绝了所有人的安慰,他把自己和苏云汐锁在屋内。
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这是天下多少夫妻的恩爱日常。可偏偏他与云汐得不到。
看着昏迷的苏云汐,早上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现在只剩半条命的躺着。林烨眼中翻起滔天的怒火。
前世能翻云覆雨,无所畏惧,这一世却处处遭人算计,步履维艰!
靠山王敢为了女人千里奔袭,夜闯皇宫;恒帝可以为了女人发兵二十万,举国力不惜一战。堂堂毒帝,难道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被谋害,都还要忍气吞声,置若罔闻吗?
林烨的对手永远想不到,这看似普通的一纸信息传递,竟点燃了一头野兽压抑在心中的怒火,此刻的夜空慢慢被无边的乌云遮住了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