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建元帝这幅模样,张皇后坐在上首,都忍不住促狭地笑了。
她都这般年纪了,太子都娶妻了,对这些年纪小的妃嫔自然也生不起什么妒意。
只是看着建元帝这般一个头两个大的狼狈模样,张皇后却也难免觉得快意。
怎么,不是觉得年纪小的妃嫔娇气有活力吗?
如今看看,这般有活力的样子,还能不能招架得住!
建元帝哪里知道自己妻子心里的想法,他还遥遥地可怜巴巴地看着张皇后,指望着她能帮一手。八壹中文網
张皇后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心里笑了笑,到底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好了,后宫不议政这个规矩,昭嫔入宫前,没有人教导过你吗?”
张皇后一出,本还想歪缠建元帝的昭嫔立刻僵在了半道上。
连建元帝都松了口气。
溜溜达达坐到了张皇后边上。
如果是宫里年纪长的妃嫔,此刻就算是心里再急躁,也绝不会再开口试探邓通一事。
偏偏是昭嫔。
昭嫔年纪小,又不是经过正统采选进宫的妃嫔,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女官教导,再加上她年纪是满宫上下宫妃中最小的,平日里诸位妃子甚至是皇上皇后都由着她。
俗话说,惯子如杀子。
事实上,在后宫之中,也如此。
昭嫔只安静了一瞬,眼看着皇帝皇后表情还挺温和,作劲就又上来了。
“陛下……”她扭扭捏捏带着哭腔,端着个茶盏凑上来,“臣妾绝没有如皇后所说,有妄议朝政的意思,只是我哥哥他……”
这下,根本没有轮到张皇后说话,建元帝直接手一挥,茶盏瞬间滚落,摔在她脚下。
上好的汝瓷,摔碎的声音都格外清脆,热茶将她的裙摆染出了些许晕色。
满宫上下哗啦啦瞬间跪了一片。
“放肆!!!”
建元帝的脸色从没有过的冷酷。
“谁给的胆子,敢编排皇后!!”
昭嫔自进宫起,先是被张贤妃护着,之后又受到陛下的宠爱。
连张皇后都从没有为难过她。
整个后宫在她眼里就是一派祥和,只有她有宠爱。
她从没有见过陛下对她如此态度,那双往日总是温柔的眸子里,此刻却尽是厌弃。
原本布置温馨又家常的宫殿,此刻天子一怒,几十年战场杀敌的威压和气势,几乎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昭嫔看着建元帝,倏地打了个冷颤。
“皇、皇上,我,不,臣妾……”
她想像往常一般撒个娇,但看着建元帝冰冷的眼神,却双腿一软,一个字都说不出话来。
一种被猛兽盯着的恐惧,让她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惊惧之下,她下意识看向了边上的张皇后。
张皇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冷厉的建元帝,终于叹了口气,随意地摆摆手:“好了,您别借着我耍什么威风,小心吓坏了我宫里的人。”
可以说得上家常,也可以说是忤逆的一句话,却瞬间叫建元帝的气势缓和了下来。
他有些无奈:“就你做好人。”
说着,摆摆手斥道:“你主子娘娘给你说好话,还不快下去。”
那副随意的态度,几乎叫昭嫔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
但这次,她却全然不敢再多一句话,只是低着头,态度谦卑到卑微地,垂着手弓着身慢慢退出了大殿。
等到走出了大殿,一阵风吹来,她才惊觉,自己后脖颈处竟早已冷汗密布:“快走!快走!”
等人出去了,张皇后才道:“您生气,摔什么杯子啊,您瞧瞧,生生坏了我这么好一套茶杯,您可得再赔我一套新的!”
建元帝愣了一下,他都没想到妻子开口竟然为了讨要杯子,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情绪被皇后稳稳拿捏住了,只觉得皇后果然还是如燕地时一般,将自己看做是家人亲人。
他回头看了看地上碎裂的茶盏,指着妻子笑道:“好好好,朕还能少了你杯子不成?一套不成,把明希国上供的月光琉璃盏都给你拿来!当朕给皇后赔个不是。”
殿内气氛一下又温馨家常起来。
好似刚才的雷霆一怒只是开玩笑一般。
但事实上,从殿内到殿外,谁都没办法当做是开玩笑。
因为当天,从皇后宫里就发出去几道圣旨。
昭嫔因秉性顽劣,漠视宫规被贬为邓贵人,抄写宫规三百遍。
宣平侯邓通因不重嫡妻,殴妻至死,拘捕,私藏兵械,数罪并罚,判以绞刑。念其功劳甚重,并不连坐家人,原本的宣平侯贬为永乐伯,由邓通的长子继承,邓家三代不可参加科举。
设计邓通的赌坊和妓院一干人等全部拘捕,或流放或入狱。
另有多道圣旨发给诸位勋爵大臣的家族,而这些家族无一例外,都与邓家和张贤妃家族有关联。
宫外,诸多关联大臣或贬或杀,宫内,张贤妃自请封宫修行。
三皇子一脉,就此废了。
张皇后又发出一道懿旨,将已逝的邓通夫人廖氏,封为昌平夫人,其唯一的长女也被封为县主,以示帝王恩泽。
几道旨意如雷霆一般,彻底搅浑了京城的水。
对一部分人来说,这是把他们那点小心思斩断的利剑。
但对部分清流文臣家族来说,这就意味着,整个朝堂上下,空出了好些个位置来。
也因此,今年年初刚刚考上了的进士们很快尝到了甜头。
除了在翰林院表现实在太差的,剩余的今科进士们都很快被授官,大多四散地方,少部分填补了京里的空缺。
时清作为状元,竟直接补了个户部郎中的缺。
户部郎中是个正五品的官职。
乍看起来,好似并不起眼。
但满朝上下都知道,户部右侍郎已经快到致仕之年了,一旦他退下来,这位置明显就是留给时清的!
这场风波带给时家的影响还不仅如此。
自建元帝登基后,就被免官在家的时父时廉,都被授了个地方知府的缺。
且当即就要上任。
蒋氏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相公一个人去地方的,自然要跟着去。
这么一来,本来就只剩一个月的时清的婚期,只能再次提前。
婚期可能需要提前的消息传到靖安伯府的时候,赵阿宝第一时间是犹豫的。
在这桩风波之间,她的确是数着手指想要早点嫁给时清的。
但想到枉死的廖家婶婶,她一时觉得悲哀,即便是廖家婶婶得了再多虚名,也再回不来了。
好在,罪魁祸首伏诛,也算是告慰廖家婶婶在天之灵。
一时又觉得后怕,若是她落入那样的境地,她能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