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结束,整个京城的气氛都瞬间宽泛了不少。
连带着勾栏雅苑都比以前更加热闹。
本朝太祖出身贫寒,不爱享乐,登基初期,对读书人尤其是官绅狎妓就有很严苛的规定。
凡是被抓到官绅狎妓的,轻则罚银贬官,重则抄家下狱。
不仅是狎妓,公然赌博的,也同样如此。
到了最近几年,这样的规定宽松了些,但大多官绅也都不敢在明面上做的太过。
也因此,很多外地来的读书人会抢在殿试前,想办法去京城知名的余宁街尝个鲜,余宁街就是整个京城人都知道的,勾栏戏院,赌场青楼聚集的街坊。
等到殿试结束被授了官,再想去,可就得偷着来了。
等到今上从燕地一路打来京城,带来的老部将们很快就有一部分被京都的繁华迷了眼,沉溺于勾栏美色的,混沌于赌场蹴鞠的,更甚者,不过半年就往家里抬了十几房妾室的,这些人大多没有官身,只领了个爵位虚衔。
他们有钱,还没人管,行事便更加猖狂。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无所顾忌的行为让新贵们在京中的口碑更差。
赵辽就是知道时下读书人有这么个风气,因此会试结束的第二天,他就偷偷找了手下,专门去盯着时府。
“一旦你们未来姑爷要出门,就给我跟着,要是看到他去了勾栏妓院这种地方,你们就赶紧回来跟我报告!听到没有!”
“是!”
时清还在府里准备殿试,哪里知道,自己所在的青阳街外边围了一群人,就等着他出去后逮他去领赏银呢。
好在,即便他不知道,他也不打算出门。
时家如今在京城的存在感要降低,时清更要降低。
外头不知有多少人想捧着时清这个前太子太傅的孙子和那勋贵武将们争,也有不知多少人想踩着时清往上爬。
没有人会认为时清通过会试有问题,甚至外边还有私下做赌猜今年头名的,有七八成的人都猜时清能得头名。
毕竟不管时家如何,时清当初十三岁下场,一路可是拿着头名进的会试。
当年的小三元是何等风光。
若是会试殿试都能一路过关斩将拿下头名,那就是大三元。
历年来大三元也不多,收拾收拾都能算是用来吹今上治国严谨的天降福音了!
至于时清其实是上一任皇帝时的小三元,那谁还管这些。
说是今上的,那就是今上的!
宫里的建元帝都不知道,会试结果还没出呢,自己这帮子臣子就开始想着拿大三元来做文章了。
他翻看着今年会试选出来的几篇策论,表情很是轻松。
殿内,建元帝的大太监赵忠微低着头候在一边。
殿门口,另一个也有些年纪的太监福全恭恭敬敬地守着。
不多久,一个小太监乐不颠地从不远处走过来,等走到了福全身边,才咧开了嘴笑:“爷爷,这是庆和宫主子给的。”
说着,将手上不大的琥珀串子偷摸递给福全。
殿内刚好响起建元帝一声好,紧接着,又是一声,“去皇后宫里!”
他手里拿着几张纸,也不传御撵,自己乐颠颠就一马当先往皇后宫里去了。
等到建元帝走远了,太监福全才伸手,一巴掌打在小太监头上,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了小太监膝盖弯上。
小太监根本毫无准备,直接“咚”的一下,直挺挺跪在了殿外的御窑金砖上。
小太监疼得脸一下就白了,他还不敢喊出来,只小心又谄媚地冲着福全太监求饶,即便是求饶,都不敢大声。
福全的眼睛微微下垂,平时又是和声缓语的性子,看着就跟那菩萨一样和善。
哪怕是现在,说话也一样和和缓缓的。
“小贵子,别说你爷爷不疼你,你现在主动去那边跪上一个时辰,这私自与后宫传递消息的罪责也就算了过了。”
小贵子即便疼得站都站不起来了,也依然呲牙咧嘴着努力站起来,半弯着腰,还不忘笑着,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谢爷爷,谢爷爷。”
整个端合殿内外,所有太监宫女都当没看见这出戏一样,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整个大殿很快安静下来。
长乐宫延春殿内,气氛十分温馨。
偶有几个走动的宫女太监,脸上也都挂着笑。
建元帝手上抓着一张策论纸,语气昂然:“晴娘,你看看这文章,写的是真好!”
张皇后也不扭捏,顺手就接过来。
一眼先被字体吸引,实在是这字写得真好,明明一样是馆阁体,偏就能让人感觉出写字人的风骨。
建元帝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一下就看出了她眼里的赞赏。
语气还有些小骄傲:“怎么着,这是我心仪的状元人才!”
张皇后都忍不住笑了笑,再转头看向手上的策论时,更加认真。
今年会试策论的题目是关于近些日子朝廷上吵得火热的海禁问题。
太祖时期,沿海和远洋贸易一应是被禁的。
到了建昭帝时期,曾经短暂地开过一顿时间海禁。
等削藩引起的动乱逐渐波及内陆城市,人人自危,沿海贸易名存实亡。
如今建元帝登基,前不久大朝会上,刚刚有人提出重开海禁。
海禁这东西,开或不开,都有道理,也都有得利益者。
其中支持不开的大臣中,有一部分就是因为建昭帝是主张开海禁的,他们觉得建元帝既然是推翻了建昭帝上了位,那自然不会赞同那位的政治主张,于是为了讨新皇帝欢心也好,为了其他个人利益也罢,总之,和支持开的大臣是吵得不可开交。
哪怕是今年会试的年轻学子们,也有很大一部分在策论角度上选择了不开海禁。
而这位,却态度异常鲜明地站在了“开”!
不仅态度鲜明,用来佐证的论述也非常犀利,如雷霆一击一般,就差把那些说不开海禁的官员打成眼光盲目,毫无前瞻思维的祸国之徒。
其中使用的典故,更是信手拈来。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篇策论了,哪怕单独拿出去比文采,都丝毫不输那些用词华丽的文章。
张皇后一边看一边点头。
建元帝更是得意,自己登基刚一年,治下就出了如此合心意的学子,这可不就说明他是天子!
张皇后把皇帝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有几分好笑:“这文章着实好,那陛下,可否好心告知臣妾,这文章是何人所作?”
建元帝原本得意的笑容瞬间一僵。
他没直接回答皇后的问题,只是指着宫廷西边有些恼怒道:“那老匹夫,竟然还能生出这样的儿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