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个未出阁的闺女不该问，更不该问一个未曾谋面过的陌生姑娘。
赵阿宝说出口的瞬间，身边的玉屏已经忍不住戳了戳她。
但赵阿宝此刻内心一片混乱，急切地想要找到发泄口。
尤其是，这些杂乱的小女儿心思不能跟家里爹爹和哥哥说，孙家婶儿和元娘如今又是那样的情况，她哪里还能拿这些话去刺激他们。
但很显然，这种问题也不是时煦一个十三岁小姑娘能解决的。
她明显看出了眼前这个姑娘的情绪不稳定，她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安慰她，脑子里又一团浆糊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还是只能无措地回头：“哥哥……”
赵阿宝还抽泣着呢，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了等在街道对面的陌生男人，吓得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时清叹了口气，他本来顾忌着规矩，如今却显然是不能的了。
他踱步上前，拱手施礼：“惊扰到姑娘了，我是这丫头的哥哥，这里人多眼杂，如今也正值晌午，姑娘不介意的话，不如我和妹妹请姑娘去对面的茶楼稍坐坐。”
时清守礼，即便是到了跟前，眼睛也是微微下垂，不往人姑娘的脸上看。
但奈何，对方不是个墨守常规的京城闺秀。
赵阿宝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些许刚才哭泣留下的沙哑，说话间带着十足的灵气。
“这位哥哥，你说话怎么不看人？”
完全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时清都不由得一怔。
边上时煦捂着嘴微微一笑：“姐姐真厉害，我还是头一回看我哥哥这么呆的模样！”
这话，连带着也让赵阿宝将眼神聚焦到了时清微微低垂着的脸上。
就这一眼，不由得一愣。
要说起来，时清长得是很好看的，但比起皮相的好看，更多的是他内敛温润又不失少年锋芒的气质。
早年还曾有人用“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来夸赞他。
赵阿宝随着父亲几乎长在军营，见得男子大多都是胡子拉碴不拘一格的武将。
偶有年纪小的，比如她哥哥赵达，也是健硕高大，行为处事大大咧咧，到了夏日几乎每天都一身汗臭味。
到了京城之后，虽然出门时偶尔也会遇见些书生秀才，但那些人大多羸弱苍白，赵阿宝也看不太上。
身边的姐妹偶尔会谈论京城王公贵族的公子少爷，互相簇拥调笑着畅想未来的夫君。
赵阿宝也忍不住跟着想象，却总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如今，却仿佛被人猛地锤了一下脑瓜子。
耳根后嗡嗡的，最终化成简单的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显然，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没想到赵阿宝会这样大胆直接。
时清和时煦是愣住了，边上玉屏早就急地疯狂拉着自家小姐的衣袖，恨不得亲自上手捂住小姐的嘴巴。
赵阿宝也陡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逾矩的话，脸一红，支支吾吾着转移话题。
“走走走，我们去茶楼。”
说话间，几乎是同手同脚着往茶楼走。
时清和时煦落在后边慢慢跟着，一直到了茶楼包厢内，时煦都还是懵的。
一到包厢坐着，赵阿宝立刻就把自己刚才做的蠢事给忘记了，热热络络地给时煦和时清倒茶，满口说着的都是燕地的热闹新鲜事儿。
时煦到底是十几岁小姑娘，和赵阿宝很快就姐姐妹妹互相称呼起来。
等到两人熟络了起来之后，时煦才松了口气：“方才见姐姐在哭，如今可算是好些了。”
说起这件事，赵阿宝的情绪显见低落了下来。
时煦皱眉：“可是有什么难处？我看看能不能帮你，若是我不能，还有我哥哥呢！”
时煦可是很相信自家哥哥的能力的。
赵阿宝好歹还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小心隐藏了些许信息才说起刚才的事情来。
她没说具体是哪家，但她本身的燕地口音是瞒不住的。
时煦沉吟片刻：“我不是男人，也不知是不是男人都想要娇妻美妾。”说着，竟然看向了时清。
时清端着茶水的手都不由得一顿，但俩小姑娘的眼神实在是热烈。
他都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这个局面了。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我不知其他人，只是我们时家有家规，儿郎成婚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因此，我也不知其他男人是怎么想的。”
他简单略过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另一个问题。
“关于姑娘说的问题，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位叔伯应该是从燕地来的新贵，新贵跟随陛下而来，荣辱都在陛下一念之间，姑娘只看陛下是如何对待皇后的，就该知道，新贵们如何对待原配夫人才最合陛下心意。”
他说的含糊。
却叫赵阿宝眼前一亮。
因为全天下人都知道，当今陛下有多爱重原配皇后。
乃至于后宫中，陛下的六子三女中，有四子一女都出自皇后。
“那你是说，要是那位叔伯硬要休妻另娶，或者是纳侧娶美，会被陛下不喜？”
时清抬起了茶杯，就这喝茶的瞬间提了一句：“陛下是个念旧的人。”
就这一句话，让赵阿宝心一松。
她心里想着，等回去了就叫阿爹和哥哥跟孙叔去说。
只要能让孙叔明白轻重缓急，那这个侧室，就应该可以不用娶了吧？！
那婶儿和元娘就可以不用伤心难过了！
想到这里，赵阿宝站起身，对着时清施了个大礼：“多谢时家哥哥的教导！”
小姑娘梳着一头小辫子，这一躬身，红色玛瑙的小辫子从肩侧滑落，更衬得她肤白似雪。
一张小巧又精致的鹅蛋脸上，嵌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眉毛不似如今京中女子般修得细细的，反倒多了些许生机勃勃。
这样恭恭敬敬的模样，又给小姑娘增添了些灵气和端正。
时清看着，眼里都不由得透着股暖色：“不用如此郑重，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时煦坐在两人中间，看看左边赵阿宝泛着红晕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眼睛，又看了看右边罕见有些柔软的自家哥哥，心里莫名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这一天，时家兄妹和赵阿宝在包厢内吃了茶，又互相交换了身份，从原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变成了可以邀请着下次上门的熟人，关系那叫一个突飞猛进。
下午回到家里，赵阿宝立刻去找亲爹和哥哥，让他们用时清说的理由去劝劝孙叔。
等到送了父兄再次出门后，赵阿宝因为孙家的事儿有些躁动和焦虑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起一个人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