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王迎娣侧了侧耳朵,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任妙安嘴角带笑,笑的跟平常日子里没什么两样,嘴里吐出的话却是让王迎娣遍体生寒。
“乐乐,你即将过上的日子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在国内怎么样都会看到他们,真是好烦哦。”
任妙安轻握拳头敲几下自己脑袋,“每一天,他们每一天都在无时无刻钻进我的脑袋里。”
“你也知道你是在替我做姜娟的女儿,总得有还回来的时候吧?”
“我觉得……”任妙安扬起邀请函往天上抛,同一时间她伸出双手推动王迎娣。
“就是现在。”
两人因为炎热的天气躲在后山的树荫下乘凉,她们俩身旁是陡峭的斜山坡,中间有一块空缺的山崖。
王迎娣失控地倒下山坡翻滚,尖锐的石头在她裸露的皮肤划下一道一道伤口。
额头上的鲜血流到眼睛里,任妙安的身影在眼里是蒙上血色的阴影。
王迎娣没来得及问,她怎么就确定她们能换回去?
万一她死了呢?
山坡陡峭,她难以停下翻滚的动作,而再往下面滚,就是那处山崖!
“乐乐!”
任妙安突然大叫一声,紧跟着她的身影翻滚下来。她身子小速度快,抓住王迎娣脚踝一同坠崖!
“安安!王迎娣!”
响彻山林的尖锐失声惊扰整座山林中的鸟禽。
王迎娣在滚下山崖时的失重感中昏迷过去,她隐约察觉到任妙安对她做了什么,但她的眼皮难以睁开。
为什么?
环视四周是雾蒙蒙的一片,王迎娣努力把眼睛睁的更大,挥手努力想要把这片雾驱散。
当她的努力最终成功时,她看见一盏昏暗的台灯。
白色塑料盖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缝隙里藏满黑色的泥垢。
以那团昏暗的灯光足以看清整个房间。狭小的单人床,尽力叠整齐的被子和衣服。
迷你版的家电电器在房间里霸占必要的面积,整个房间拥挤不堪。
轻飘飘的窗帘被风吹动,一扇永远也照不进阳光的窗户,窗户对面就是水泥墙。
这是……原本属于她的出租屋。
王迎娣这个名字不属于她,她的生活自然也不属于她。
笑,随即是哭。
“安安,安安。”
耳旁响起焦急的声音,是熟悉的院长妈妈声音。
院长妈妈拉住路过的护士巴巴询问,“孩子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正常的,麻药劲刚过,孩子忍不了疼。”护士的话让院长妈妈定了定心。
院长妈妈坐在病床上一个劲给她擦眼泪,“不哭不哭,好安安,院长妈妈给你吹吹,痛都飞走。”
大哭一场把心里头所有情绪都哭出来,她的神思这才归位。
婆娑的双眼看着院长妈妈的眼睛,在院长妈妈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她是……任妙安。
“王迎娣……”沙哑吐出的字像是在嗓子眼划一刀。
院长妈妈一把搂住她,嘴唇贴在她额头落下细吻。
“别怕别怕,院长妈妈相信你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她沉默了。
曾经是王迎娣的她,如今是任妙安。
可不就是任妙安把王迎娣推下去的吗?
作证的自然是发现她们两个的谢成杰,他亲眼目睹。
于是乎她的病房里只有院长妈妈一个人来看望她。
任妙安咽下几口唾沫,努力消化眼前的巨变。
“院长妈妈,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院长妈妈看一眼时间,给她把被子掖好。
“你先在医院里好好养着,等你好了院长妈妈来接你回去。”
任妙安也看了一眼挂钟,“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回去忙吧,让他们也帮着您忙活点,别累着了。”
院长妈妈笑了,她的眼角爬上任妙安熟悉记忆里的皱纹。
随着关门声响起,病房里再没其他声音。
静的可怕。
任妙安就这么躺着看着天花板,她的身旁再也不会围绕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哥哥姐姐。
她完全能够想象出他们此刻正围绕着王迎娣关怀备至。
那是真正的王迎娣,那是她原本就该得到的生活。
她存在的那十二年都是她偷来的。
任妙安闭上眼睛。风钻进窗台,环绕她的身体吹动发尖,提醒她正身处的地方。
原本是不甘心的。
她苦心孤诣经营的家,最终沦为她人嫁衣,她怎么能甘心呢?
可闭上眼睛就浮现出出租屋里的那一幕幕。
比起大梦一场,能有机会回到她本来人生的起点,也没什么不好。
不是吗?
她现在拥有的是她真正的名字,还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这已经够了。
吱呀——
任妙安以为是护士查房没睁眼,听了半天没听见接下来的动静。
一睁眼,姜娟站在她床边。
“妈……”
任妙安下意识轻呼出口,立马意识到自己是谁而赶紧闭嘴。
姜娟眼眶发红盯着她看,任妙安也只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交汇,姜娟伸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任妙安想了很多,忍下心里绞痛,按捺住所有的情绪。支起胳膊撑起上半身,把床头的手绢递给姜娟。
“回去吧。”
一切回归原位。
皆大欢喜。
姜娟哭的难以自抑。门口等待的老大走进病房扶着她胳膊。
“嬢,妹没事,妹的朋友也没事,您该高兴才是。”
任妙安眼尖的看见从老大袖口露出来的痕迹。
眯起眼睛仔细一看,似乎是牙印?
她蓦地想起来,长高训练结束回到家之后,大哥再也没有穿过短袖。
要么就是穿戴束口的长袖,要么还穿上正装。
原本以为是他工作需求,现如今成为别人之后再看,原来是这样啊。
任妙安想笑一笑,扯动起嘴角又想哭。
姜娟呜咽哭个不停,把她的那份像是也带上了。
老大扶起姜娟准备离开,姜娟站起来一时腿软。老大赶忙双手扶住,临走前他的目光落在任妙安身上。
“妹不怪你,你好自为之。”
任妙安头一次感觉到大哥的冷意,陌生的划分出她和他之间巨大的鸿沟。
“谢谢大哥。”
任妙安向他道谢,是谢现在的放过,还是谢以前,通通都有。
老大皱起眉头,扶着姜娟离开。
目送他们走出病房,任妙安重新滑进被子里。
“唉——”
好安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