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困扰于“修行尽头”的问题,访遍了名山大川,要寻求一个真正的答案,但没有人解答,就是因为,修行的尽头的未知世界,到了那个地方的人,已经与时间同朽,再也不可能回来。
我再一次向公主发出请求,请她回来回到英伦三岛,而不是迷失在莫高窟。
公主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坚定:“好了,不要劝我了,这就是我的生命归宿,我仿佛已经听到了遥远的呼唤,只有进入壁画才能够获得永生,在永生的世界里,我将会忘掉一切忧愁,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快乐……”
她用力甩开了我的手,靠近壁画。
我知道唐晶就在里面,如果当时唐晶失踪的时候,也面临这样的情形,但没有人劝说,所以唐晶失踪了,而公主仍然留在这里,我救不了前者,却一定能够把后者救回来。
就在公主的手指触摸壁画的一刹那,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壁画仿佛从中裂开,她的手直接伸进去,当她又向前走了一步,半个身子进入石壁当中……
眼前这一幕如果落在普通人眼里,肯定就会惊呆了。
我反应极快,一下子拖住了公主的手臂,迅速发力,试图把她拉回来,但是公主仿佛已经被石壁吸住了,我连续拉了几次,她都纹丝不动。
“放开我,让我去,这就是我的归宿,其她人无法取代,不管你是谁派来的,都放开我,让我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很清楚,只要松手,公主就会消失在石壁当中,最终出现在壁画里,就像唐晶一样,酿成人间悲剧,毕竟英伦三岛那边还等着她回去,白发苍苍的女王根本不能放弃这个最疼爱的孙女。
我要做的事符合英伦皇室的利益,假如能够把公主带回去,她们就能皆大欢喜。我再也不肯松手,因为这是救出公主的唯一希望,假如她进入壁画,跟唐晶一样,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公主猛然回头,眼中泪水长流:“放开我,让我进去,这是最后的机会,不知多少年才能赶上一次,你根本不懂我要做什么?这是一个修行者的升华之时,谁都不要阻拦我,不然我将会恨你一辈子——”
站在我的角度,如果公主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路人,也许我就放手,任由她追求自己的修行尽头,但现在我很清楚,公主是英伦皇室的珍宝,眼睁睁看着她消失,我将无法向皇室交代。
我没有放手,公主也没有退回来,形成了僵持状态。在我感觉上,石壁不是石壁,而是两块磨盘,只要公主陷进去,就会被绞成粉末。
这种感觉非常可怕,以前从未有过,我去过莫高窟那么多次,只知道洞窟是洞窟,壁画是壁画,从未想到石壁裂开能够把人吸进去,然后安放在壁画当中。
“轰隆”一声,天空中突然一个炸雷电光,照亮了洞窟内外。
公主吓了一跳,双手捂住耳朵,我猛的发力,把她拖了出来,然后死死抱在怀里,再也不容她逃脱,这种情况下公主已经得救,可以带回英伦皇室。
面前的石壁也渐渐复原,壁画仍然是壁画,不存在任何诡异之处。
公主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叫着:“你耽误了我的修行,这里是最后的一关,只要突破……我就能够像古代先贤那样得道成仙……”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现代人想要成仙早就没有机会,号称能够成仙的,都是江湖骗子。
我抱住公主,把她带出了莫高窟,站在月光之下。
刚才的雷鸣电闪都消失了,当头一轮圆月,仿佛白玉盘一般,照着空旷的鸣沙山莫高窟。
“公主,现在就跟我回去吧,英伦皇室那边都在期待着你迷途知返,重振皇室的威名。”
我没有刻意迎合某些人,有话直说,让公主知道,整个英伦皇室都期待她回头,这也就足够了。
把事实情况讲明白,如果最后她仍然选择进入石壁,那我就放弃阻拦,不然的话耽误了她的修行,或许也是另外一场人间悲剧。
公主哭累了,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我很希望,此时此刻我们就在英伦皇室之中,那么将有很多人代替我跟她谈判,让公主离开这里,回到家乡,然后所有的事情就平息了。
我也坐下,守着公主,生怕她出尔反尔,造成自残。
“不管你从哪里来,这一次阻拦我进入石壁当中,就是罪该万死,赶紧走吧,不要打扰我,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人陪在身边,不管是谁派你来的,都请赶快离开,免得打扰我清修……”
我阻止了公主发生意外,但换来的只是她的抱怨。我微笑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既然我们身在一个蝉蜕之内,那么大家应该和平相处,不然,这个蝉蜕的世界就会四分五裂,我们不知逃向何方。
“现在跟我回去吧,不管这个世界真实还是虚假,我们都必须回到英伦皇室,然后听从那些绝世高手的安排,千万不能自作主张,你的人生还长,要接受很多事。”
既然公主没有进入壁画我就松了一口气,可惜的是,唐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直接消失了。
“你从哪里来的?到底为何死死缠着我?”
公主的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她,毕竟她是修行者,有自己的人生目的,并且未来的路还长。
我向公主介绍了自己,并且告诉她关于那个蝉蜕的故事。
公主冷笑起来:“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我不相信,莫高窟这边竟然没有一个明白人,能够让我说出自己的感受,然后帮我破解,很可惜,你虽然也是高手,对这方面却没有更高的研究……”
我忍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反驳对方,这种情况下,如果公主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们是初次见面,她只相信皇室那边的人,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人。
此时此刻,我明明知道自己身在蝉蜕的幻觉当中,却无法打破,就好像一个人无法抓住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离开地球。
我看着公主,随时都会阻拦她做出危险动作,直到回到英伦皇室把她交给安娜那群人。
“公主,现在我们就回去吧,说起来你大概不相信,我们此刻应该存在一个巨大的蝉蜕当中。”
公主冷笑起来:“那有什么不可相信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好像今天我明明已经一只脚踏上了成功的阶梯,却被你硬生生地拦回来,这种损失又该像谁提出赔偿?”
我只能报以苦笑,毕竟她想让我赔偿,我也不可能赔得起,而她进入壁画这件事就全完了,再也无法解决,就好像我找不到唐晶,就算找到,也变成了壁画中的一个影子。
我带着公主离开了莫高窟,向敦煌城走去,又是一连串炸雷响过,电光一道又一道落在公路上。
公主害怕了,挽着我的胳膊,一步不敢远离。
如果这是在现实世界,我只要随便找一辆车子就能启动,把公主送回敦煌城,可是如今的我对公主还是有所怀疑,所以仅仅离开了莫高窟,没有做任何其他出格的事情。
在路上,我和公主聊起了菩提树上的蝉蜕。
她立刻陷入了沉思,直到最后才告诉我:“这么复杂的事情我不记得了,你想说什么现在就告诉我,不要转弯抹角!”
公主如此坚决,让我无话可说,或许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坚定的修行者,不管身在伦敦还是在莫高窟,都只想要抵达修行的尽头,让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神仙,但是,这种修行的尽头并非神仙。
我很清楚,那些真正有缘分的人才能够到达另外一个境界,普通人只能留在这里,即便是生命超过一百岁,也仍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那些数十年修行的高僧,能够通过虹化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我们的谈话并不顺畅,公主被我阻拦,没有完成修行的最后一刻,感到十分气馁,所以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气冲冲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应该进入藏经洞,在过去的某一天,我才是开启藏经洞的人,只不过一语成真,最后藏经洞变成了敦煌的耻辱。叶开,好好想想,到了今天我们应该怎么做?如果我进入壁画,就能够阻止一百年前那场悲惨的变化,保住藏经洞,就等于保住了这个世界的文明!”
我忽然愣住,因为公主所说的跟她的身份完全不相符。
她是英伦皇室的公主,而当年敦煌藏经洞暴露之后,大批文物被来自英国的文物贩子带走,才造成了华夏文化的破坏。
到现在,公主竟然提到应该封印藏经洞,才不会产生混乱,也就是说,她此刻的情绪已经超越了国界,真的是作为一个高级修行者而存在,没有彼此之间的争夺,只剩下保护文物,保护历史,保护华夏。
我一时无言,不知道如何应对。
“叶开,难道你不觉得藏经洞的出现就仿佛是一个预言?人类寻找宝藏,为此废寝忘食,但最后找到了宝藏,所有的寻宝者自相残杀,无人生还……”
我当然知道公主是在描述一个很高深的道理,可是我只想把她送回英伦皇室,不想听她这些修行的理论。
幸好公主没有再说下去,我们很快就把莫高窟抛在身后,远眺着敦煌城的方向。
“叶开,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走这条路,就好像是通往永生,四周的一切,看起来模模糊糊,不像是真的而像是一个蝉蜕?”
公主大声叫着,张开了双臂。
我向上望去,果然已经再也看不见月亮,只是看到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灰色隔离层。
我当然知道,此刻我和公主都在蝉蜕之内,但想不到我所有的想法都已经过时,能够预想到的场面跟现在差别巨大。
“叶开,那么我们留在这里,有人打破了蝉蜕,我们就能获救,根本不用跑来跑去了。”
公主在路边坐下,再也不敢往前走,可是我知道身在蝉蜕之内也是处处危险,不知道何时,这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要倒塌了。
“公主,我们还是离开吧,既然你提到了藏经洞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好好讨论。当然,所有人认定的就是王道士变成了坏蛋,他挖开了藏经洞,把这些文物低价卖给外国人,绝对是民族的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