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人好说。
经由金氏把关教养的孩子，没有一个是不醒事的。
哪怕甄妮妮为人藏不住事，也不会将此等重要的事情乱说。
原本今日重要，便将甄家人都叫来了，却没叫上傅青跃。
只因傅青淮想单独跟他见面。
傅青跃下值一回来，便被甄妮妮引着去了金氏新给傅青淮安置的房子。
“妮妮，你这是要把我带哪去？”
“哎呀，你走就是了，我还能卖了你不成！”
傅青跃哑然失笑。
自己这个娘子，成了婚就把先头的唯一一点儿收敛全丢了，不过从前见识的姑娘都是京里那些个娇气的。
妮妮这般很特别，他被管得倒也乐得。
推开门，傅青跃还没反应过来，甄妮妮就把门给关了。
傅青跃一看，是个女人背影，匆匆看一眼就觉得美得不可方物。
这可把他吓坏了。
连忙转身拍门，“妮妮，你别胡来，我没有再找的心思，你不用考验我！”
门外没声儿，想必甄妮妮一关门就跑了。
傅青跃面对着门不敢看她，“姑娘，我娘子是个爱玩闹的性子，实在对不——”
“是我。”
傅青跃双手抓着门上雕花的凹槽，全身僵住。
“弟弟，转过来看我。”
这一次，傅青淮没有再维持着偏男相的声音，用了本音。
傅青跃双腿僵硬地转身。
而傅青淮也已经转过来了。
姐弟二人对视的一瞬间，傅青跃腿都软了，“长兄，你为何做这般打扮？”
真的好像女人。
傅青淮见他发抖，忍不住笑了。
“过来坐，长兄与你喝茶再说。”
傅青跃听着她柔美清泠的声音，纵使由衷感到悦耳，却也浑身不自在。
傅青淮替他倒了茶，贴心地说：“先喝一口压压神，吞进去我再说。”
傅青跃老老实实做了。
“我是女人。”
“咳咳——”
这一口茶是吞进去了，被自己口水给呛到了。
傅青跃捂着心口大喘气，“长兄怎么跟妮妮串通起来整我？”
傅青淮无奈笑笑。
她做了这么多年男人，傅青跃一时不信也正常。
“我真的是女人，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女扮男装。”
喘息声戛然而止。
傅青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般看向傅青淮，“你你你——”
“我是傅青淮没错。”
傅青跃像被掐住了后脖颈的猫，呆住了。
傅青淮没说话，等他消化这个别样的消息。
“你是姐姐？”
“是。”
傅青跃陷入混乱，自打懂事，他一直欺压的是姐姐。
天知道他多想有个姐姐。
活到十六岁乡试前，除了模样好，傅青淮没有一样比得过他。
傅青跃什么都不羡慕，独独羡慕长兄有三个姐姐，个个都漂亮，待她都掏心窝子的好。
现在有了。
长兄变姐姐。
傅青跃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想再打，被傅青淮给拦住了。
她惊道：“你做什么？”
“我真是个混账东西！从前还暗地帮助傅青阳一起给你使绊子，说话戳你心窝子！”
他反正是最小的，没法占长了，若傅青淮真以女儿身长大，他不知道该多开心去呵护这么个美丽的姐姐。
小时候傅青淮不知跪了多少回，挨了多少手板子，受了多少气。
好好的一个姑娘……就因为他的嫉妒，活得那么劳苦！
听了傅青跃的话，傅青淮心里柔软下来，她设想过傅青跃生气责怪她。
可是没想过傅青跃会怪罪自己。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都已经成家了，还想小时候做什么。”
“长——”傅青跃心里复杂得很，按照齿序，傅青淮该是四姐，可是家中已经有了，“姐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事到如今，傅青跃反而觉得不回京城是好事。
“我先前你同你说过，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傅青跃脑子里思绪万千，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他的男儿身比不过傅青淮。
最终只干巴巴夸道：“能以女儿身考出大三元，姐姐，我真的佩服你，只可惜这世上无人知你伟绩了。”
“我也没想叫别人知道，”傅青淮淡笑看他一眼，“这可是欺君重罪。”
傅青跃心想：若世人知晓你是女人，不知该多震撼，说不定皇帝也会网开一面。
但皇帝到底会如何做，谁也不知道。
更不可能赌。
姐弟二人今日才算是彻底的把话说开，傅青跃想到她为自己做的那些，心里温暖极了。
这就是他梦想中的姐姐。
他若早知道，才不会去吸食那什么神仙散消遣郁结，反而会倾力呵护。
若没开始，自然也不会有如今的结果……
“普天之下，除了甄家人，傅家也就是你跟我二姐知道我的身份了，你万万要守住秘密。”
“我晓得。”
若不是因为他娶了甄妮妮，这天大的谎，姐姐还是要瞒下去的。
傅青跃有些心疼地抬眼看傅青淮，“姐姐，往后弟弟会尽力不再叫你担忧，期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成为你的倚仗。”
闻之，傅青淮心里实在动容。
原来傅青跃也会有对她这般的一天。
“你跟妮妮好好过，别在自怨自艾，我已经十分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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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城外有杏林开花。
自打知晓傅青淮身份，甄妮妮就盼着能带傅青淮去杏林看花——最主要，还是想跟满城的百姓炫耀，她有这么美的一个表姐。
早早约好了傅青淮，当天甄妮妮一早便急吼吼过去找她。
“表姐，你怎么还穿一身白裙子？我不是叫人给你做了新衣裳吗？”
“表妹的心意我收到了，只是现今还在孝期，我也不好穿红戴绿，”傅青淮微笑，“难不成你觉得我这一身不好看？”
甄妮妮笑着挽她手，“美死我了！”
傅青淮一早对镜瞧过，很有几分恍惚。
人换一身装扮，瞧着好像真的不同了似的。
甄妮妮歪头朝她笑，“就是太素了，而且你这头发——来，你坐下吧！我替你梳个头。”
像是得了心爱的宝贝一样，甄妮妮忍不住摆弄。
也幸好傅青淮知道总归架不住她缠磨，干脆由着她了。
将一根木笄插住固定头发，其余任由披散，如此便完成了。
“还是太素了，表姐，我去拿几个簪花过来吧？”
傅青淮按住她，“如今就够了，我瞧你手灵巧得很，如今已经不像我了。”
穿上女子样式的衣裳，梳了女子样式的发髻，铜镜中人便有些陌生。
甄妮妮纵使遗憾，却也不再执拗。
“走吧，开心应该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