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院子里面只有一树老梅,梅花香在下雪天会格外的清冽,屋子里面也用白釉瓷瓶插着大红梅花,四面的屋子都开着,雪白的纱幔轻轻飞扬,微微带进来了些许外头的寒气。
炭炉里面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恰到好处的把屋子里面的寒气摧散,整个屋子,不像别处一般有着乱七八糟的熏香味,空气清新,花香弥漫,也不觉寒冷,再加上外头博古架上面放着的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孤本,恍惚之间让人觉得,这大约不是一个少女的闺房,而是一个大才子的住处。
不过说话归说话,站在外面的侍卫,只能够透过珠帘和纱幔,隐隐约约的看着坐在正堂的人。
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算膝盖已经麻木,背部已经出汗,也不敢挪动一分一毫,就连本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在面对大小姐的时候有面对类似于老太爷的感觉?
就像是坐在对面的人,并不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娇俏少女,而是一个在官场或者说是战场上面风里来雨里去,一身铁血的老将军?
“你刚刚说,”夏卿鹿托着腮帮子慢慢的笑了,“我那个整日里追着缠着喊我大姐姐的便宜妹妹,前些日子乔装打扮进了回姨娘的院子,你们竟然让人给混进去了,那这样的话岂不是有人给姨娘下毒之类也是轻而易举?你这可是违背了我爹的意愿呢。”
侍卫听了这话险些没有腿儿软,他万万没有想到,大姑娘近些日子开始强势起来,却也不仅仅是局限在后宅,就连他们这些巡逻的侍卫们,也在他的眼中。
“这……实不相瞒二姑娘的脾性您也知道,如果小的们不从,天知道二姑娘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那个收了贿赂的侍卫愁眉苦脸的,“咱们也是有一家老小的人也得吃饭呐。”
“……毕竟咱们也是有一家老小的人呀!”
看着侍卫把自己给皱成一张苦瓜的脸,夏卿鹿还以为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不过这样的事情在深宅大院里面也是常有发现,也并非是他们这一家的特例。
于是她十分善良的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知道你有一家老小的,而且我知道你不仅仅只有一家老小,你的那个外室,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美人儿,不过说起来你这行径有点愧于你这个大丈夫的身份了,坊间都说你和你的妻子是出了名的恩爱,可是又有谁知道你在外头还养了一个女人?你这一次收了咱们府里二姑娘的贿赂,大约就是想要去养这个女的吧?啊!对了,我这个人呢,向来是奖罚分明,你前些时日除了收受贿赂这一项,其他的都做的不错,我特意请贵夫人在府上来坐了坐,不知道你想不想要见一见呀?”
那侍卫听了这话,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大姑娘到底是要干嘛,隔着重重叠叠的珠帘和纱幔,又听到了一声轻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里面是满满的恶意,没有一分大小姐,现在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单纯和明媚。
果不其然,他这么些年,看家护院锻炼起来的警惕之心,也不是虚无的,然后她就听着他们家的大姑娘,用十分无所谓的语气说了一句话,“既然你在外面有了女人,而且还为他做出了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想来贵夫人大约这等颜色也已经不能够入你的眼了。既然你只喜欢你那个外事,那么不如我就给你一个奖励好了,咱们这个国家呢,可以光明正大的纳妾,可是就不能够偷偷摸摸的养外室,虽然说这事儿也有不少人干过,但是我看贵夫人是个姓子烈的保护起就要闹大。”
侍卫听了这话,心里面不祥的预感分外浓重,然而就算额头上的汗珠,如同豆子一般大了,他也不敢打断大小姐说话。
毕竟大小姐身上的气势,和国公爷也是不相上下的。
夏卿鹿看着怪面跪着的那个侍卫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对着这人有一些越发的看不上了。
在家里面不见得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是在外面却是实实在在的风流人物。
不知或许是因为她从前是孤儿的缘故,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种行为有过这样的厌恶之感。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由这样贪财好色,不忠不义之人,去实行自己的计划,真是再好不过了。
“未免贵夫人把这事情给落大,也为了免去这位大哥,你的皮肉之苦,不如……我找个人,把你的夫人,还有你现在的这个一家老小,都送到一个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如何?”夏卿鹿托着腮帮子,语气十分认真,还带着几分苦恼,仿佛在思考应该怎么做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一般,“那这样的话,这位大哥你就是鳏夫了,等到遵循礼教为妻子手半年的孝,然后你再迎了外室入府,一家人又可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了,你说呢?”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位侍卫原本养那一个外事也不过是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的胡闹,自个儿跟风而已,自己现在的妻子不仅容貌姣好,更是贤良淑德,儿子也十分的聪明伶俐,在根本就是在和和美美不过的一家人了。
可是现在就因为自己收受了贿赂,自己一家人就要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侍卫在那里诚惶诚恐的磕了好多个响头。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卑职那一些妻儿老小都是无辜的,”侍卫硬生生的被几句话逼得涕泪交流,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大姑娘一定是说的出做得到的那一类人,按照常理她作为一个少女,没有那么狠的心肠手段,可是他不敢抱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都是卑职的错,卑职不应该,疏忽职守……不应该受二小姐的贿赂,更不应该把二小姐放进去,大小姐如果生气的话,就请冲着卑职来吧。”
“我能够生什么气呢?不过是你一片好心而已。再说了,你不仅仅有一家老小要养你,不是还有一个外室呢吗?”夏卿鹿轻轻地点了点桌子,拿起桌上飘香的浓茶,喝了一口,“我这人呢,也不是什么性子坏的,我这个人呢,总觉得吧,手心手背都是肉,毕竟你舍不得你的,一家老小也舍不得你的外室,可是同样的道理呀!二小姐是你的主子,她的话……你听。可是……难道我就不是了吗?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侍卫终于知道了,这个现在十分不好惹的大小姐,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了,恍惚之间有一种自己逃过一劫的错觉,“大小姐您说的话自然比二小姐管用,大小姐想要卑职做什么?只要您说往东我就不会往西,还请大姑娘留我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们当真都是无辜的呀!”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事情也简单得很,现在是由你专职看守姨娘院门,只要你平日里对姨娘好一些,”夏卿鹿嘴角慢慢的挑起一抹笑来,“我爹呢,平日里……正是繁忙,再加上他们最近又起了矛盾,定然不会对姨娘有太多的关心,这个时候就是你为人分忧的时候了,你一定要多多照顾胡姨娘,不管她让你帮什么忙,只要不是出这个院子,只要不是联系他的女儿,不是买兄啥人,你都大着胆子去做,只有你听话了,你的妻儿老小才能够平平安安。”
侍卫听了这话不由得瑟瑟发抖,这原本是再普通不过的要求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其中,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现在,如果自己不听从命令,那么大姑娘一定会说到做到,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是!卑职从今以后,定然会好好照顾胡姨娘,”侍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咬了咬牙加了一句,“事无巨细。”
夏卿鹿得到了侍卫的保证,脸上泛起了真实的笑意,看着那个侍卫脸色煞白诚惶诚恐的样子,轻轻地笑了笑,“你这是干什么?好像我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一样。行啦,你既然答应帮我做这样的事情,那我也就不为难你在意的人了,好了,你下去吧。”
侍卫慢慢的退了下去,听着屋子里面的大姑娘,招呼着自己的小儿子,快点去吃糕点,心里面的恐惧,一层一层的险些就要压抑不住。
“你这个孩子长得可真可爱。”夏卿鹿看了看小口小口的啃食着糕点的小孩儿,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知道现在年岁几何?可重入过学堂,可会断书识字,会不会算筹?”
一旁的绣墩上面坐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一身的打扮虽然十分朴素,然而却也整齐干净,手腕上戴了一副不怎么好的镯子,看得出来,从前也是一个大美人。
冷不丁的听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主人家的大小姐问这样家常的话,那个妇人愣了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十分小心谨慎,“小孩子顽皮,如今方才五岁。总想着等到他大一点有了定性,在送去学堂,也免了教书先生一番事儿。识文断字核算筹,我也教过他一些,只是并不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