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海平静无澜，承载善灵的莲花灯最近都安安静静的。
阿蛟坐在海岸边的礁石上，抱膝望着海中心那株虚幻的月泠花发呆。
黑霜走到他身边，问道：“泠月呢？”
阿蛟面无表情的指着不归海，说道：“一回来就这样了，躲在底下不出来，还不让我下水。大家都是鱼，怎地她这么霸道？”
“她在躲什么？”
“躲你。”
黑霜疑惑道：“为何躲我？”
阿蛟叹了口气，说道：“她说你亲了她，谁信啊。她亲你还差不多。”
黑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是亲了她。”
阿蛟难以置信的拍了拍黑霜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黑霜好笑地看着阿蛟：“我喜欢她，不可以吗？”
“你真的是疯了！”
阿蛟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又说道：“为何你之前不说喜欢她，偏要在这几天喜欢她？还亲了她？你竟亲了她？她没有把你杀了真是阿弥陀佛。”
黑霜撑着胳膊坐到海滩上，望着永夜静谧的圆月，说道：“并非突然喜欢她。只是这感情忍了许多年，这几天不想忍罢了。”
阿蛟说得很实诚：“我觉得你应该选择继续忍下去，不然以后要忍的时间只怕会更久。”
黑霜笑道：“你对泠月有偏见。”
阿蛟苦笑道：“不敢。”
黑霜又道：“既如此，不如你帮我下去喊她上来？”
阿蛟反问他道：“黑霜大人是想让我在不归海走上不归路吗？”
“阿蛟，你真是越发爱说笑了。”
说罢，黑霜拿出了他的宝贝玉霜刀，他掏了块帕子轻轻擦拭着闪着寒光的刀锋，眼里带着威胁道：“麻烦阿蛟副官代为通传一声，请泠月仙子岸上说话。”
这明显的就是拿仙阶压他，阿蛟没办法，幻做黑尾鱼缓缓向海底沉去。
“不是说了别下来吗！”
一瞬，海底的巨吼声扬起海面的惊涛巨浪，阿蛟被巨浪拍倒在海岸上，头发上还挂着水草，十分狼狈。
泠月以真身跃出海面，气势汹汹地望着阿蛟嚷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黑霜站起身来，微笑着望着她道：“莫再凶他，是我逼他下去找你的。我们昨日约好了，在此处见面，你还记得吗？”
泠月见到黑霜，瞬间慌了神，尾鳍一摆又钻入海底。
黑霜叹了口气，跟着纵身跃入海中。
水里是泠月的天地，任谁也无法轻易抓到她。
见黑霜追了过来，她转身便逃。可这黑霜竟契而不舍的追，她就只好契而不舍的逃。
良久，黑霜呛了海水挣扎起来。
泠月躲在暗礁处悄悄观望着。
很快，黑霜就连挣扎也不能了，缓缓往海底沉去。
泠月这才意识到不妙，离弦之箭一般游了过去。只见她飞快捧住黑霜的脸颊，贴着他的唇渡了口气，又一把环住黑霜的腰际奋力往海面游去。
泠月捏着仙法，驱策浪花将二人冲到岸边。刚一躺下，泠月便去探查他的气息。见他神识闭塞毫无反应，泠月一惊，俯身趴在他身上，耳朵贴紧他心口，缓缓将仙气渡入他体内。
不料黑霜忽然睁开眼，展开双臂死死搂住她，说道：“要想逮到你这尾小龙鱼，竟然还要装死，我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泠月使了仙法将自己与黑霜弹开，又钻入海中，只露了半个脑袋在海面盯着他。
黑霜被她逗笑了，说道：“被人喜欢有这么可怕吗？”
泠月点了点头。
黑霜哪里晓得，他的那个吻和那些话让泠月整晚没合眼。一想到那些羞人的画面，泠月便心跳如雷、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黑霜，所以只能躲在海底不出来。
黑霜想了想，问她道：“你不愿同我相处吗？”
泠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吐出几个字：“不知该如何相处了。”
阿蛟在一旁啧啧几声，插嘴道：“少女情怀总是春啊！你这是在害臊。”
一抔海水喷到阿蛟脸上，泠月怒道：“胡说！我同黑霜认识数千年，只不过亲了两下，有什么好害臊的！”
阿蛟无奈道：“唉，你这小娃儿没经验，便让我成蛟来教教你。现在的问题症结在于，黑霜大人的心意已经很明确了，行动上已经非常主动。但泠月你却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便同自己僵持住了。”
泠月觉得有几分道理，说道：“你继续说。”
阿蛟又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泠月颌首。
“第一，你觉得黑霜大人长相如何？”
泠月想起了那晚在树顶上，黑霜越凑越近的脸，她脸上一热，答道：“好些仙子看到他话都不会说了，且算他是好看的吧！”
“形之美，是产生男女之情的先决条件。你觉得他好看，那自然代表你是认可黑霜大人样貌的。第二，你觉得黑霜大人性格如何。”
泠月脱口而出：“个性执着讨人厌，小时候常常用术法将我游玩的水域冻成冰块儿，素日里也常常同我吵架，偶尔还跟我打架！虽然都是我先动得手……总之，有点讨厌。但是……好的时候有很好，很靠得住，对我也很包容……”
黑霜叹了口气，说道：“为何我只同你吵架打架，却从不同旁的仙子吵架打架？你怎么不用脑子好好想想？”
“你闲得呗！”泠月嚷道。
黑霜无语地将她瞧着：“猪脑子。”
阿蛟清了清嗓子，对黑霜道：“她并不明白‘打情骂俏’的意思，或许黑霜大人要换种她能理解的方式待她才行。”
黑霜唔了一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三，这个问题可能有些难，你不用急着回答，好好想想。”
泠月点头。
“你同黑霜大人几千载的情谊，这样长久的陪伴定是感情深厚的。但若有一日，黑霜大人告诉你，他要娶别的仙子为妻，你会如何想？若黑霜大人会将别的仙子揽在怀里轻怜蜜爱，眼中只有别的仙子，同别的仙子繁育后代。而你，只能眼巴巴看着，你的心会不会痛呢？”
这个问题真的问住泠月了。
天上地下，神仙鬼怪皆知，她同黑霜自小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她从未想过黑霜或许会娶别的仙子。若真如阿蛟所言，那被剩下的自己便是影单影只的孤独龙鱼了……
“黑霜，那你会娶旁的仙子吗？”泠月认真问道。
黑霜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泠月幻回人形，从海里走了出来，对阿蛟说：“你的问题不成立，他断不会娶旁人，我又为何会心痛呢？”
阿蛟长叹一声，说道：“总之，爱一个人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若有一天，你会因为黑霜大人的喜而喜，为他的悲而悲，为他的冷漠疏远而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为他的怜惜和疼爱而感到幸福和快乐，你便是爱了。”
黑霜道：“那我要等多久，泠月才能确认自己的心意？”
阿蛟摇了摇头，像个哲人一般遥望天际，说道：“或许明天，或许永远。”
……
远处的莲花灯亮起红色的光，泠月使了术法将它摘取过来。
一个七八岁上下浑身青紫、脑袋面容肿如猪头的男孩走到他们面前，怯生生地问道：“这里是玉皇大帝的天宫吗？”
三人望着男孩衣不蔽体的瘦小身体和一身皮开肉绽被虐打的痕迹，忍不住都皱起了眉头。不知是怎样的魔鬼，竟将这样一个小孩子虐打致死。
泠月掬起一抔海水，轻柔洒向男孩周身。
蓝光散去，孩子身上的伤患被治愈，且穿上了崭新的衣衫。
泠月蹲下，摸了摸男孩的头，温柔地问道：“告诉姐姐，你的心愿是什么？”
男孩似乎仍沉浸在伤患被治好、穿上新衣的雀跃之中。听到泠月的问题，他忽然愣住，小心翼翼的嚅嗫道：“姐姐，我想吃糖葫芦。”
阿蛟闭上双眼探了探这孩子的灵台，说道：“这孩子定是被歹人伤得太狠了，灵台一片混乱，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三人对视一眼，知道事情不妙。
泠月轻轻抚了抚孩子额前碎发，又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男孩的眼泪忽然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他小声说道：“他们都叫我刘小草，无根的小草。”
泠月鼻子一酸，替小草拂去眼泪，起身牢牢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水镜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走，姐姐带你去买糖葫芦吃。”
黑霜跟上，说道：“我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帮帮这孩子。”
泠月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