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娘亲也本以为这是个好差事。刚开始说的三日一探亲，可是到了时间工头总用事务繁忙拒绝我和娘亲。时间过去了很久，我们也没收到爹爹的消息，直到娘亲带着我偷偷去了工地。修坝劳苛，沿路的人都万般辛劳，我担心爹爹也如此。只是我们从白昼走到黑夜，都没有看见我爹爹的身影。”
“我娘坐在坝边大哭，有人告诉我娘，爹爹修坝的时候已经被洪水冲走了。我娘哭着喊着不信，有人给我娘了一枚同心结，那是我娘送给我爹贴身戴好的。”
芍药抽着鼻子，眼眶肿的像个核桃。
“后来我娘带着我去讨说法，工头只会严辞喝令我们，他还威胁我娘。我娘不甘心，要去找上级。听说这一带是清河林大人负责，我娘担心我，就一人前往。可我最后等来的却是我娘的死讯。”
“林大人？”林清妙皱起眉头，她那个便宜老爹。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你娘去找他了？”林清妙好像不曾听说过她那个便宜老爹离开了京都的事情。
“各方水坝皆有负责人，林大人负责这一块的确没错，但是京中他还有要务在身。说是管理这一方，其实也不过是个挂名罢了。”谢容时缓缓说道。
说白了其实是又看中了这里面丰厚的油水，又想偷懒罢了。
林清妙咂嘴，不愧是他那个便宜老爹。
不过这样一来她的心中也送了一口气，起码能说明，直接导致芍药双亲去世的真凶不是她那个便宜老爹了。
但即是如此，看着芍药灰败的脸，林清妙顿了顿，最后嗫嚅了两句：“对不起。”
芍药双目无神地看着她，身上血迹斑斑。
“我 ……我给你解开？”毕竟和自己脱不了关系，林清妙看着她身上的重重血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芍药不说话，刚刚她虽然看似面无波澜，但其实也暗暗把这些人的交谈听进去了。
“你不杀我？”芍药看着林清妙倒像是真的要给她解开红鞭的样子，竟有些迷茫了。
林清妙挠了挠头，解红绳的动作顿了顿。
看到她停止，芍药自嘲了一番。
“我给你解开，但是你得保证你一会不乱来了。”林清妙认真地看着芍药，“有什么诉求可以好好跟我们说，不要这么极端，好吗？”
芍药愣住，她真的愿意给自己解开吗？真的愿意放过她？
在芍药心里，那样草菅人命的狗官之女，必然也是狡诈阴险的。面前女子和她预期的不同，就算比别的孩子早熟，可是现在也难免陷入迷茫。
林松惟站出来：“姐姐，因为她你差一点就死了。”
林清妙点点头。
嗯，她知道。
“你多大了？”林清妙问芍药。
芍药听到对方问自己年龄，有些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十二。”
林清妙心中暗自点头。
嗯，还没有过十四岁的嘛，未成年保护法一下。
于是林清妙接着给芍药解开红鞭。
因为红鞭深深嵌入了少女的皮肤，取下来的时候又二次伤害了伤口。
那些原本凝结了的血痂又破裂开来。
芍药倒吸几口凉气。
林清妙放轻动作，稍有歉意：“不好意思啊。”
血痂里又涌出鲜血。
“有止血药吗？”林清妙转头问谢容时。
谢容时顿了顿，不紧不慢地从匣子里取出一个玉色的瓶子。
他递给林清妙，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芍药。
只是那一眼，芍药突觉自己如坠寒冬。
那男子的眼神冰冷彻骨，虽然她还小，看不懂其中深意，但是却让芍药的心中生出了刻骨的恐惧。
仿佛自己若是再伤害面前这女子半分汗毛，他就能再下一刻送自己去地狱一般。
芍药一时愣住，以至于身上的红鞭已经完全被解开她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林清妙以为她是因为疼痛不得动弹，于是更加小心给她上药了。
药粉冰凉，撒到伤口上有几分淡淡的刺痛，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伤口。
她让芍药先坐在，她去给芍药拿点吃的。
林松惟坐下来盯紧芍药，而谢持月则跟着林清妙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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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放过那小女孩？”谢持月很惊讶。
虽然那只是个孩子，但是她毕竟是想要妙妙的命，谢持月以为，林清妙并不是这样心软的人。
厨房里剩下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粗面。
于是林清妙边等水开边和谢持月聊天。
“你也知道，她还只是个孩子。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父母的去世，肯定和我爹脱不了关系。虽然我跟林老头关系不好，可是我还是会内疚。她才十二岁呢，比松惟还小。”林清妙叹了口气。
谢持月睁大了眼睛，仿佛满脸的不敢置信。
“不会吧妙妙，你居然还担心这个？”
“也不完全是。”林清妙撒了一把面下入滚烫的水，“你没看到她都知道我们是谁吗？”
谢持月点点头：“这又如何？”
“她如何得知的呢？她不过只是一届普通平明百姓，我们走过来这一路都不曾暴露过身份，她又是怎么轻易知道的呢？”
“她若是有意调查……”谢持月脱口而出，但是随即声音也很快淡淡弱了下来。
是，这不合理。
她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更何况她现在父母双亡，几乎可以说是毫无靠山，那她到底是如何悉知他们的身份的。
更何况她这早有安排，一定是事先就已经知道了。
这绝对不是那个小女孩应该有的能力。
谢持月和林清妙相视一眼。
“就算杀了她又能怎么样，她也不过是别人的一把刀罢了。他背后之人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如果我们杀了这个小女孩，说不定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把柄。再是，不揪出幕后真凶，这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林清妙将锅里的面条挑起来走出门去。
刚出锅的面条冒着汩汩热气有点熏湿了芍药的眼睛。
“谢谢……”她声音低得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什么？”林清妙摊了摊手：“客气什么？”
“谢谢你给我吃的。”
林清妙连忙摆手：“不客气。”这本来就是你自己家的面。
只是这小女孩倒是极有礼貌，看得出来父母的教育还是很到位的。
想到这里，林清妙的内心又有些许伤感。
她一直是个和父母关系十分淡薄的人，但是想到对方失去双亲，竟然也能有几分共情。
芍药吃饱了，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清妙。
她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这帮人居然会放了自己。
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身上那些伤口现在居然已经不太疼了。
可是想到对方是害死自己父母的真凶，芍药的眼神又愤怒起来。
林松惟在第一时间捏紧了短刀。
林清妙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松。
“我从未想要伤害过你的父母，对于这件事我不知情也很抱歉。但我的父亲的确是这片地区的负责官员，如果你怪在我身上，我也理解。但是这并没有不是吗？”
芍药疑惑地看着她。
“毕竟你现在打不过我们。”林清妙笑笑。
芍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好无赖的理由。
“你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如果真的是我父亲的过失，我愿意补偿你。”
芍药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年纪小，可是心智却远超同龄人。
“你既然也说了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你要如何补偿？”
林清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人已经死了，即便是再怎么补偿都无法填补损失。
林清妙这一刻觉得自己实在是很粗鄙，居然只能想得出用钱来补偿。
谢容时握住林清妙的手，坐在她的身边。
谢容时一坐下来，芍药的表情肉眼可见得就变了变，看得出来她是有几分怕谢容时的。
林清妙看了看谢容时，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又看了看芍药瞬间就紧绷了不少的面庞。
林清妙：“……？”
谢容时又稍勾了勾唇角，林清妙只觉得芍药又紧绷了不少。
谢容时看着芍药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芍药绷着身体硬着头皮开口：“永安王。”
“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人死不可追。对于你的事情，我同样感到十分抱歉。你的父亲和母亲我都愿意立碑追悼，你往后的生活，也都算在我永安王府，如何？”
芍药惊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原本以为面前的人只是假惺惺地说说而已，但是他却说为自己父母立碑。
立碑，对于普通的平民百姓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了，没有功德是没有资格由官家赐碑的。
林清妙看到呆住的少女，连忙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荷包。
打开里面竟然是满满的小金猪。
小金猪个个精致可爱，看着十分讨喜。
她把小金猪放到芍药面前：“这些钱你先拿着。”
芍药竟然也没有推脱，有钱为什么不收？
再加上她的确需要钱，需要继续生活下去。
原本她也想跟着爹娘一起离开，但是她总是会在午夜时分梦见阿爹阿娘在不断告诉她：好好活下去。
芍药握紧了小金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