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习惯了母亲时而发病,时而正常的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母亲能陪着她,她就很知足。然而,她不能习惯的是,叶青再也没来报社上班。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她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失落。唐凯伦也没再来找过她,似乎已经将她遗忘。她的生活从此安静得可怕,但是她并不因为这点感觉到懊恼,相反有一种释然。也许,在情感上,她天生属于孤独。她也很怕有那么一天,她真的消失在这个时空。毕竟她还有没完成的夙愿,那就是她一定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好。接下来,她又去看了苏富阳一次。“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的?唐凯伦呢?”
苏富阳没有看到唐凯伦,居然很失望。苏梦蝶说:“他出差去了。”
苏富阳说:“你不要弄丢了这个男人,他是真心爱你的。我也只放心把你托付给她。”
苏梦蝶说:“爸爸,你多虑了,我从来很孤立,就算一个人,我也会过得很好。更何况,等你出狱后,我还有你和妈妈。”
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说:“我一直在找她,我相信我能找到,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能团圆。”
姜还是老的辣,苏富阳似乎意识到苏梦蝶找到了罗文芳,他说:“你找到她了?她是不是死活不肯原谅我?她,现在还好吗?”
苏梦蝶压抑自己复杂的情绪,摇头说:“不,我还没她的消息。”
苏富阳说:“如果找到她,一定要带她来看我,我要当面对她说对不起。”
苏梦蝶说:“如果她不原谅你,你该怎么办?”
苏富阳说:“不原谅我,我也会去用真心去换取她的原谅,不然我死不瞑目。”
“爸爸,你说的什么?以后你会长命百岁,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如果懂得反省,也是一种美德,我相信妈妈会原谅你的。”
苏梦蝶说。苏富阳说:“我现在回想起来,对她的伤害太深了!我自己都无法释怀,更何况她自己。她是受害人啊,我经常在想,如果我真的与她见了面,会是什么情形?”
苏梦蝶说:“爸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爱妈妈吗?”
苏富阳陷入沉思,而后笑笑说:“啊?我这种粗人那个时候根本不懂的什么是,就是到了年纪就娶个老婆照顾自己,给自己生儿育女,给自己做口热饭吃。不然,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坏脾气发泄在她身上。”
苏梦蝶说:“那高妈妈呢?你爱她吗?”
苏富阳耸耸肩:“你觉得呢?连一个给我生了孩子的女人,我都不爱,我还会去爱一个带着别人孩子进门的女人?我只是为了找个女人照顾自己和女儿。不然我又不会做饭,又不会带孩子,该怎么办?反正我赚钱养家就行了,我当时就想,生活很苦,那些所谓的狗屁爱情不值一提。”
“所以,”苏梦蝶说,“你才会失去了这三个爱你的女人。”
苏富阳叹了口气:“我确实是个混蛋,是个草包,哎!”
苏梦蝶说:“爸爸,我得走了,你好好服刑,争取早点出来,我会等你的。”
苏富阳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只是很愧疚地看着女儿。十几年了,女儿靠着独立和勤奋挣扎生活着,而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任何责任,女儿还如此孝顺她。他愧疚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欣慰。苏梦蝶回到了家,天色已黑。罗文芳正在家里做好饭菜等她。“去哪里了?蝶儿,怎么才回来?”
罗文芳问。苏梦蝶说:“去看望了一个生病的同事,她很无聊,就陪她聊了一下午。妈妈,下次我还没回来,你就先吃,就不用等我了。”
罗文芳说:“我不等你回来,我一个人吃不下饭的。”
苏梦蝶看着罗文芳,感觉到有种心酸,她想起苏富阳的话,很为母亲感觉到惋惜。母亲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却只是成了父亲传宗接代的工具,免费的保姆,还受那么大的屈辱!她不紧感觉心里很难过。而那个似梦非梦的梦境里,那个年轻漂亮的穿着考究旗袍的妈妈,一眼望过去就是过得很幸福,很滋润。难道在那个时空,妈妈也和她在一起吗?如果真去了那个时空,妈妈就不用受苦了。她心疼地为妈妈夹了一块鱼,说:“妈妈,你多吃点。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叠人民币,给罗文芳:“这是这个月的工资,妈妈,我给你,你来支配生活,再给自己买几件漂亮衣服。”
罗文芳看着懂事的女儿,不潸然泪下,说:“妈妈在你四岁多就离开了,从来没尽过抚养的义务……可是,你居然还对我这样好,我这是前世修了多大的福分啊!”
“妈妈,你后来有没有打算回来看我呢?”
苏梦蝶说,“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罗文芳抹着眼泪说:“被你爸爸赶出来后,我准备回南充老家投奔你外婆和舅舅,可是外婆恰恰那个时候突然去世了,你舅妈连门都没让我进……只好去成都打工,结果在车上遇到一个女的,说她在成都一家鞋厂上班,问我愿意去不去。我当时两天没吃饭了,她给我买吃的,我后来就跟她走了,结果没想到……”罗文芳的眼神变得很痛苦。“妈妈,都过去了。你要说出来,心里会好受点,如果你不愿说,就不要说。”
苏梦蝶安慰母亲说。“不,”罗永芳说,“是时候我该直面我的过去了,如果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倾诉,那我就不算一个坦诚的妈妈。”
罗文芳又陷入了回忆:“她把我卖到了凉山彝族自治州的一个贫苦男人家里,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逼着我给他生孩子。为了生存,我要紧牙关。我在那里过了两年倍受屈辱的生活,终于怀孕了,然后生下一个男孩就想方设法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