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官本来是来两肋插刀的。
他听说洪波那个犯浑的竟然带人来大塘村闹事，匆忙中点了几个子侄跟着他一起往钱柜家里赶，儿子阿强和侄子大黑连锄头都背上了。
谁知等他赶到，大伙说那群不讲理的已经被秀才娘子赶跑，他改匆忙为闲适，带着大黑他们在村里逛起来，还听了一耳朵秀才公请乡民祈福求雨的佳话。
正听得津津有味，空中相继升起三盏明灯，张良官顺着方向摸了过来，正赶上秀才娘子一家跟里长商量做天灯的事。
张良官来了兴致：“东子娘，我说，我们村能一起放灯祈愿吗？”
他家跟秀才好歹是姻亲，秀才做了天上的神仙，除了搭把手保佑乡邻，能不能将手稍微伸得长一些？照顾照顾姻亲的乡邻更是佳话。
张良官自觉能搭上这波福利。
林桑也觉得这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再添一倍人手，她完全可以将人工降雪的范围扩大。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样的旱冬能够下场大雪，将大大利于今年的农事。冬雪不仅能冻死一部分害虫，而且积雪还可以增熵肥田、积水利田。据说雪花是富含氮化物的，融化后的含氮雪水将是一次无死角的增肥和灌溉。
这事林桑自觉能替钱秀才做主，她满口答应。
“好啊，强子爹，我们两个村两百户人家，每家做三十只天灯。尺寸大小和做法我让东子教给大家。”
她本打算做五千只灯，三天时间会很紧凑。
但正好下一批暖棚还在烧制，大家手里的农活也告一段落，牲口棚跟公厕都竣工了，空出的这三天用来制灯，正是无缝对接。
张良官自觉又为村里争取到一项福利，喜不自禁间突然又想到地里的蝗虫卵。
他问林桑：“如果真下雪了，那些虫卵是不是都能冻死？”
林桑也在想这个问题。
假如是在零下几十度的北方，绝对能冻死地里越冬的虫卵。但蝗虫将卵产在土壤的卵囊里就是为了寻求庇护好过冬，南方潮湿温暖的气候杀不死这些害虫。
要知道睦州在越国南方，一场人工降雪恐怕很难维持长久的零下。
林桑只好道：“这要看雪量大小，还不好说。但开春了可以拨开土层看看，假如虫卵干瘪，那就是冻死了。”
张良官有些失望，不过又振奋起精神。反正还有鸡鸭能克蝗虫，再不济东子娘上次也说了，还能培养沼液杀虫。
雪还没下，他就纠结上了。
到底是该盼着一场大雪将虫卵都冻死呢，还是盼着它活？还是别冻死吧，要不然孵出的鸡鸭没了口粮，还得跟人抢谷子吃。
张里长左右为难，钱里长也喜忧参半。
今天闹腾了一场，又试验了放天灯，他从未这么晚休息过。加上长子的事让他忽悲忽喜，老两口躺下了也没法入睡。
在钱柜心里，他这个聪慧又厚道的长子一定英灵未远，他一定放不下这一大家子，也放不下这个村子。
老两口越来越相信大儿子是真的在庇佑着大家，要不然老大媳妇也不能这样越活越明白。八壹中文網
翻了半夜身子，身旁的老伴传来熟睡的鼻息声，钱柜不敢再翻身，索性披着衣服起来。
起身披衣的时候他心里又暖了暖。
老两口床上的新被褥是兔毛的，身上的新袄裤是什么鸭绒制的。据说用的是鸭子肚子上那一撮最和软的绒，还真是又轻又暖和。
他穿上了孙女和孙媳妇一针一线为他们老两口缝的新衣。
钱柜心里更暖，这一定是老大媳妇的主意，要不然小孩子哪里懂这些。大儿媳还说闺女是小暖袄，这样的袄子他觉得家里有许多件。
只可惜老大走得早，再享不到这样的福。钱柜一阵喜一阵悲，不知觉摸黑走到围着阳光棚的菜地里。
一想到亩产几十石的粮食，他心里又是一阵发烫。钱柜心潮澎湃，觉得眼前都出现幻觉了，要不然怎么会有个红点在晃动？
接着他听到沉闷的敲击声，钱柜一个激灵，大喝一声：“谁，谁在那里？！”
他举着手里的火折照明，看清了，黑暗中分明有个身影，手里高举着什么在砸玻璃。对方不曾想这个时间还会有人来，吓得一抖，手里却不打算停。
“砰砰砰！”敲击声在继续。
“来人啊，有贼人破坏暖房——”这可是老大家花了大价钱的，棚里种的红薯是荒年里救命用的。
钱柜一着急合身扑上，他忘了对方手里有家伙，钱柜脑袋上挨了一下，身边一个黑影窜了上去。
“托托，快，咬住他，别放过这贼子！”
钱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顾不得被砸的脑袋，继续扯开嗓门呼救。
林桑从前给罗威纳下指令用的当然不是方言，但穿过来后，为了方便大家跟狗交流，她还真开始对它们说方言。
方言加手势，不知道托托是真学会了第二语种，还是自己的智商在线，他低吼一声扑上去，一口咬住那团黑影。黑暗里它一边牢牢咬着不松口，一边继续低吼示警。
林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狗叫，隐约还夹杂着其他的呼喊声。
她一下子掀被坐起。
说真的她以前从未听两只罗威纳发出过叫声，小狗爱乱叫虚张声势，像罗威纳这样的武力值只会自信又低调。但她直觉这就是罗威纳的声音，不知道是托托还妮妮，而且她仿佛还听到了里长的呼叫。
等她匆匆穿衣点灯，小东也顶着一头乱发跑出来了。他比林桑更确定：“娘，是爷爷！”
母子两个拼命往外跑，里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托托，咬住他，别……别让人跑了……快来人——”
他听见了脚步声，看到林桑举着灯盏，身边还跑着他的大孙。钱柜心里一松，这才感觉到头上的晕痛。
林桑照亮了黑影，看样子对方的屁股被牢牢咬在托托嘴里。小东三两步窜上去，使出三叔教的擒拿，将黑影的两只手反靠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