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又试了一次，是真的，只要她脑中浮现农场的房间，就能置身其中。但依然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哭闹声阵阵传来。
她还听到三女儿几乎是撞门进来，哭着喊：“娘，娘，有人牙子上门，说你要卖了妹妹？”
林桑睁开眼，想到昨天哭唧唧的四五岁小女孩，心里一动。“走！”她翻身下床，冲了出去。
人牙子正在拖小姑娘，一根根地掰开她拉着门扇的手指，大儿子在与他撕扯。一大早地，门前还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四邻。
“造孽啊，钱大嫂这日子过不下去，终于要卖女儿了。”“有什么稀奇，反正丫头本来就讨她嫌，卖了还能换粮食”“就是，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可村子里卖孩子的她还是第一个。”
三姑娘冲上去抱住妹妹，回头对林桑喊：“娘，我求你不要卖了妹妹。”
小姑娘一见她哭得更凶，边掉眼泪边说：“娘不要卖了我，我听话，以后家里的活都我来做，我不喝粥，我会挖野菜吃。”
林桑冲得太猛，一阵头晕目眩，手脚发软。三女儿见她不说话，又改求道：“娘你卖了我吧，留下妹妹，我年纪大，能多卖点粮食。”
大儿子眼泪“哗”地就下来了，他一通跪在母亲面前：“娘，不能买了小西，也别卖小北，粮食我会想办法的！”
这时林桑稍稍缓过来了，众人的反应也都看在眼里。大儿媳哭得最凶，小儿媳也面露悲戚。
人牙子见到她，暂时松开手，走进堂屋道：“东子娘，你出来了。那正好，丫头我带走了，呶，三斗米给你。”
林桑顺着人牙指的看过去，门边确实放了一小筐糙米，她正要说话，二儿子也含泪上前求情：“娘，你能不能——”
林桑抬手阻止了他。她眯起眼睛问人牙子：“我什么时候说要卖女儿？”
人牙一怔，堆笑道：“东子娘你忘了，昨天在你娘家，你娘说的，让我今天一早过来带走五丫头。”
林桑比昨天恢复了一些力气，出言厉声喝道：“放你娘的狗屁！谁娘说的？谁说的就卖谁的娃，别打我孩子的主意！”
看来东子是老大的名字，她又喝道：“东子，将你妹妹抱回来，让人牙带着他的三斗米滚出去！”
这话掷地有声，心头一宽，小西和小北又“哇”一声哭了。东子还呆愣着，大儿媳抢上前，将小北一把搂进怀里。
东子也反应过来，揪住人牙就往外推，大声嚷嚷道：“听见没听见没，我娘说不卖妹妹，带着你的东西滚！”
小伙子瘦瘦的，手上还有两把力气，人牙一个不妨被推了个趔趄，马上又扶着门框稳住。
他突然拉下脸：“东子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天你娘说卖孩子，你不也没吭声？”
家里几个孩子一听，马上又向她望来。林桑心里一紧，只听人牙继续吐槽：“说好的五斗粮，一个小丫头，谁家也没我出的价钱高。你娘已经收了我两斗米，今天这孩子，你不卖也得卖！”
林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但还是硬着头皮骂：“你说的什么鬼话，我没吭声就是不答应，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不卖，听不懂人话吗？”
她一脚踹翻粮筐，光着的脚一阵钻心地疼。这让她的表情狰狞了几分：“给我滚远点，哪个不要脸的收了你的米，就找谁要去！”
人牙没想到她一介妇人这么彪悍，呆了一下也发狠道：“你娘家收了粮，人我要定了！”说着又将小北抢过去。
林桑顿时火冒三丈，老娘斗得过奸商煽得过渣男，还怕你个人贩子？她转身就往屋里奔，判断了一下，向着灶间方向走去。
孩子们又哭上了，看热闹的也炸开了锅。
“看见没，钱大嫂子还是怕娘家，这又躲回去了。”“那个林家贪得无厌，一家子都不是好人。钱秀才一死，这家算是过不下去了。”
就在四邻又兴奋又悲戚的议论中，林桑举着大刀风一样卷出来。刀口对准人牙子，睚眦欲裂：“谁抢我丫头，我砍死谁！”
她一只眼睛又青又肿，两天没洗漱还蓬头垢面，这会眼睛发红，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楞是将很见过一番世面的人牙吓退了几步。
人群也“唰”地一下嚷嚷着散开，林桑作势又要挥刀。人牙终于怂了，边退边喊：“别这样别这样，我，我不买了还不行嘛——”
慌乱中他拽过米筐就要跑，顾不上洒落的那一摊。
“站住！”林桑突然又喝道。孩子们心里“咯噔”一下，人牙也是一抖。
林桑刚才找刀时，撞掉了米缸上的斗笠，瞬间领悟大儿昨天那句“米不多了”的精髓。是不多了，一眼就能数清的粒数。
看来这家实在是快要饿死，原身才不得不回娘家要粮。可结局是，自己不知道是饿的还是一口气噎死，小女儿也差点被发卖。
既然这事让她赶上了，她这暴脾气！可光靠暴脾气也解决不了问题。
林桑打开一个布包，问人牙子：“你你看看这个，值多少斗米？”
人牙离她远远的，林桑瞄一眼大刀，悄悄收到身后，一手还高高托着麻布包。
人牙哆哆嗦嗦上前接过一看，瞬间吃惊地抬头。林桑蔑然一笑，匆忙中也找不到合适的，这是她以前旅游时带回的一对藏银镯子。
闪瞎这个时代的首饰也不方便拿出，买这镯子当初是喜欢它的古朴，银中带黑，这年头就很合适。
人牙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好东西，依然震撼于镯子精美的镂刻。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不敢相信这样潦倒的农妇能随手拿出来：“这，你真要卖？”
林桑叹了口气：“这是孩子爹从前送我的，一直舍不得戴。要不是荒年......说吧，值多少？”
人牙子犹豫了半天：“一、一石米——”
林桑瞬间夺过：“看来你不想要，那算了。”看对方一下急眼了，林桑淡定讲价：“两石米，一粒都不能少。不行就算了，反正我也舍不得。”
人牙闭眼一算，这样新奇的花色，富贵人家一定好脱手，没准还能挣个两三倍，他忍痛道：“两石就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