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老妪并没有在众人面前揭穿这一茬，倒像是没有发现一样。
“我说什么了？”舒雅一头雾水道。
“没事，你方才说你来参加复选是被家里逼的？”
“是啊。”舒雅苦笑，“我家里希望我当选直属，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修士结为道侣，这就是他们眼里寻常贵女圆满的一生了。”
“但我喜欢山川，喜欢海，只想和我喜欢的人游遍这灵界的每一寸土地，尽管在众人眼里，我们是天差地别的一对，我仍是想努力向他靠近的。”
舒雅的声音温柔了下来，像是想到了她心里那个人。
“那你和你家里说过这些吗？”见她沉默下来，陇御问道。
“我不敢说这些。我自小和家中亲族的姐妹抱错了，十几年前才发现换了回来。”
“我生身父母总是小心翼翼地对我好，唯恐见到我拒绝的模样。我的养父母家中没有那么显贵，每次去探望，他们总是战战兢兢，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导致我的人生错位。”
“我明明有两对父母，却感受不到那种亲缘间肆意相处、不用顾忌的牵绊。”
“我大约是倾羡那人身上那股洒脱恣意的风流，妄想他能将我从尘世的枷锁中解脱开去，却忘了我只是他匆匆而过扬起的一粒尘土。”
屋内一时两人都没有言语，舒雅以为陇御在她的牢骚中睡着了，沉沉笑意中带着自嘲：“我竟也找不到人诉说，对着个孩子说些什么呢。”
黑暗中，舒雅的气息渐渐平稳。
陇御睁开了眼睛。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但丝毫不影响陇御的视线。
她看了眼舒雅恬静的睡脸，内心有些沉重，她不懂为什么亲缘能影响舒雅的心情，让一个在外古灵精怪的少女，在深夜中对不熟悉的人吐露心底深处的秘密。八壹中文網
父母？她没有。
她只记得自己生来便是祈连山上的一尾白蛇，天生地养，没有亲缘，没有朋友，只有自己。
与舒雅的夜谈耽搁了陇御一早的打算，她轻手轻脚下床，卸下身上的学生木牌放在床上，掐诀使了个障眼法，那木牌便化作了她身体的模样，替她躺在了床上。
陇御化作了一尾细长的白蛇，沿着窗缝溜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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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东苑中一处偏僻的小屋内还闪烁着微弱的烛光。
“你在那个学生身上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反映给府主？你在打算些什么？”嘶哑的声音意有不满。
“我能有什么打算？只是见那学生小小年纪便是黄阶，多看了几眼罢了，倒是你草木皆兵了。”老妪那苍老的嗓音，非常平静地说道。
“她最好是没什么问题，若是让我发现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小心鬼盟的手段！”嘶哑的声音威胁道，露出一股阴森的气息。
“你只能清醒半个时辰，就要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上吗？我倒是不介意。”老妪沉着地说。
“你！”嘶哑的声音气急败坏，却突然没了声响。
“嗯~”老妪发出一声短暂的呻吟，似是突然受到了疼痛的冲击。
陇御在偌大的东苑里，凭借着微弱遥远的、白日里记下的老妪气息，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居住的厢房，听见屋内有两道声音在低声交谈。
她攀着窗棂蜿蜒向上，扎破了窗纸往里看，视线有限，只见到了老妪一人，她侧脸表情隐忍，额间渐渐沁出汗珠。
突然，老妪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而下一个呼吸，却见她身体僵直，佝偻着脊背，口中猖狂地大笑：“乔心姝啊乔心姝，枉你是鎏赤旗下一员猛将，如今他们若是见到你的样子，又怎么敢相信这是两千年前，风华绝代的破妄美人呢？”
陇御似是被这一体双魂的景象骇住，竟觉得脑中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挤进了他人的记忆，漫天都是哀嚎和血色。
她看见一直冷静，哪怕剧烈的疼痛加身，也只呻吟了一声的老妪，不，是乔心姝，不知被哪个字触动，愤怒地低喝：“闭嘴！你不配提他们！”
转眼她又阴森笑道：“是！我是不配！我不过是鬼盟一只最低贱的赤鬼，但你口中的他们早死绝了！我这只赤鬼还占了他们将军的一部分身躯，如何？你再恼怒又如何？两千年了，你竟还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吗？”
“谁？”乔心姝的正面转了过来，两只眼睛竟是赤红的，犹如恶鬼一般嗜人。
她随手打出了一道攻击，将陇御蛇身所在的窗棂炸开了一个豁洞。
陇御见她的行踪已被发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迅速按原路返回了东苑居住的厢房内。
她刚将障眼法撤去，还未来得及将外衣脱下，她所在的厢房门便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带着浓浓敌意的天阶气息瞬间笼罩了她全身。
陇御顾不上被巨响惊醒的舒雅，缓缓回头，对上了乔心姝那张布满褶皱的脸。
虽她掩饰的极好，陇御却轻易看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红光！
现在在她面前的，是那自称赤鬼的第二道魂！
“你这么晚还没睡，是准备去干些什么还是刚干完回来？”“乔心姝”阴恻恻地问道。
霎时屋内压力沉重，陇御暗自逼出一点细汗表露在脸上，做出一副难以招架的模样。
“学生不知师长何意？只是陡然来到这陌生的地界，第一晚实在睡不着，想着起个夜顺便走走，便能有睡意了。只是刚换好衣裳，师长却到了。”
“你撒谎！你刚是不是去了东苑南面的屋群，想打探学府中的秘密？”“乔心姝”直逼到她面前，苍老脸颊顿时放大了好几倍，诡异的瞳孔直直地对着陇御。
“何事喧哗？”府主带着一从师长在陇御厢房屋外高声询问。
舒雅突然被闯入他们屋内的老妪吵醒，听了个大概。
她分明睡着不久，怎么可能屋内有人出去又回来这么大的动静她不知道，见老妪不分青红皂白地以修为逼迫满满，她披上了外衣便往厢房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