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后，宾客陆陆续续的走了一大半，剩下的挚友亲朋会留下来一起守夜，守到凌晨，就会下葬，灵牌会摆进祠堂，就算完完整整的和人世告辞。月笙见林子轩要忙，也不好打扰，告辞后，就回了客栈，直奔风倾羽房间。
“师兄！”一推开门，见风倾羽仰面躺在床上，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弯曲着踏在床上，身子一半在床榻外面，头枕着胳膊在那假寐。
“师兄，你刚刚干嘛去了？找到了吗？”
对方没有理他，这是在生哪门子的气？月笙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故意说：“我开花一般是在晚上。”果然，那人就睁开了眼。
“但是，那都是在梦里，很模糊。”
风倾羽一听，支起了上半身，手搭在膝盖上，神情慵懒，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月笙不知怎么想起了方才陈家小姐与林子轩痴缠的画面，脸上微红。
“你在想什么？脸红成这样？”
他声音有种刚睡醒的低哑，磁磁的转进月笙耳朵里，让他有点心慌意乱。所以，刚刚是真睡着了？
“没什么，”月笙把脑海里那些暧昧的画面甩了出去，走到风倾羽旁边，“那个男人？”
风倾羽啧了一声，“是啊，在不懂事的小师弟跟别人去谈恋爱的时候，勤劳的师兄只好一个人跟着坏人进了龙潭虎穴啊，九死一生，差点回不来。”
月笙一见他这样，就不想理他，既然还有闲情逸致调侃他，那就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那还担心个啥？
“你去哪？”
“睡觉。”
“你跟我睡呗。”
“.....，不了，我没这种嗜好。”
“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不单纯，还是你就这么想睡我啊？”他用力拉过他滚到床上，月笙的脑袋磕在床沿上一声闷响。
“对..不起，力道没控制好，我是说，你不是要晚上开花吗？我错过了怎么办？”
“.....”月笙揉着头，瞪着眼看他，想了想就勉强答应了。
“宴席上的那个老汉，姓杨，刚刚我跟着他去了他府邸，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你明天去跟那个叫什么来着？”
“林子轩。”
“就他，你去跟他打听一下，明天我要去找掌门他们，剩下的交给你了。”
“嗯。”
月笙眉目如画的俊颜近在咫尺，这方小小的房间里还有着淡淡的香味，风倾羽觉得惬意，连声音都柔和了不少，他支起下巴：“给你送的礼物，喜欢不？”
“喜欢，谢谢师兄。”
“不用谢我，早点开花就好。”他一笑，明眸皓齿，月笙不动声色的向后边挪了挪。
“你这么看着我，我根本睡不着，而且很诡异！”
“那我给你讲故事怎么样？”
“闭嘴，不用了，会做噩梦的。”
“.....”
在二师兄的百般纠缠下，月笙好不容易才睡过去。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已没了踪影。月笙一看天色，已是卯时。
林家下人去通报的时候，林子轩正在用早膳，月笙踌躇着是否打扰的不宜适合的时候，就见到林子轩灿烂的笑容：“月笙小兄弟早啊！吃过早饭吗？来来来，请你吃我们江南水乡特色的早餐。”说着，就拉着他往里走。
“你一夜没睡，精神怎么还这么好？”
“其实是挺累的，但是一见到你，就精神了。”他说这话时，青涩一笑，面清目秀的脸上透露着微微的害羞。
“.....”月笙不习惯如此□□的告白，一时愣得没反应过来。虽然风倾羽也常常这样说着玩笑话，但是月笙知道那都些老不正经的假话。
“来，来坐，你可得好好尝一尝这个。这是用上好的大米捣锉成粉，揣成团后煮熟，再压制成根根粉丝，再陪上卤汁和牛肉，保你一口就再也忘不掉这味道。”他把筷子放到月笙手中，催促他快吃。月笙拂不过他的热情，浅尝了一口，发现真的是美味至极。
“真的很好吃，不过，我今天来是想向你打听了一个人。我昨晚在你家宴席上看到一名老先生有些不对劲。他额头饱满，浓眉大眼，嘴唇丰厚，身穿深灰色的广袖衣袍，听到别人唤他名字，貌似姓杨。”
“你说的难道是杨世伯？他怎么了？”
“从面相来看，他本是极其富贵之命，照理说这样的命格，在黎城不是富豪就是地龙，可他如今已过年过花甲，为何还这样清贫寂寥？定是有妖物作崇。”说着，他往嘴里扒了一口粉丝，见此，林子轩往他右手边递了一杯温的的豆浆。
“你是从何得知他过得不好的？你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
“在我小的时候，曾寄人篱下，学会了看人脸色，对宴席上座位的讲究，也是懂得一二的。昨天他就坐在靠门边的第三排，特地留意了下。”
林子轩一愣，眼前这人，那么漂亮，看着就让人恨不得往心底里宠，小时候应该也是个粉妆玉砌的瓷娃娃，没想到还受过这种苦，他想着，心里就多了一分怜惜，顺手就帮他把腮边的发撩到耳后。
“其实在我小时候，杨世伯确实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豪，他和家父走得很近，所以，我对他也有些接触，印象中他是个和善的好人。只是，有一年，突然有个不好的传闻，说他弄了街头上的流□□，还让其怀了孩子。本来，这种无从考证的流/言/蜚/语，应该没什么人信的，谁知，越传越多，越传越真。结果，杨世伯的店铺一个接一个的相继关门了。”
“是哪一年？”
“大概在二十年前。”
“其实这么一说，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第一，如果这流言是假的，在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花点钱，或者耍点手段，这种程度的流言根本不值一提。第二，如果这流言是真的，大不了就收进房，这样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主要是，不管这两种说法成不成立，这种莫名其妙毁人名声的流言根本不足以扳倒杨家的根基。但是冥冥之中，就有种就是和这件事有关的感觉，根本没法说通和解释。”
“果然！我心里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不想打草惊蛇，能借你的名义去拜访一下吗？”
林子轩一听，脸上一喜，有些害羞的不敢看他的眼睛。月笙不明所以，总觉他在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月笙换上林子轩递来的衣袍，两人身形相仿，所以穿得也是合身得体，他从一个仙风鹤骨的修行之人，变成了一个世家公子哥，看得林子轩爱不释手。他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没办法，这件是最低调的了。”
“嗯，就这样吧。”两人便上了马车。
看着林子轩坐在铺垫上面露疲色，月笙心生愧疚：“你休息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不了，没事。”他强打着笑意，月笙于心不忍，拉过他的手，给他传了一些元气，（元气类似生命力，以前月笙可以给灵力，现在他不敢，怕害了别人）林子轩一下子觉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月笙，你好厉害！”
“.....”
“就是这里，以前那个流/浪/女就在这块活动，她是个傻子，脸上常常画些奇奇怪怪的妆容。”月笙听到这，敏锐的挑了下眉。林子轩看到他这个表情，又止不住的喜欢，“小时候，有天跟着几个小伙伴在这里玩，看到那流/浪/女，哎，我真心不想讲，”他扶着额，像是想起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看到了什么？”
“额....看到她挺着个大肚子光裸着，敞....开腿在垃圾堆里晒太阳。”
“.....”
“我的天，我为什么要想起来？”
“......”
车停了，他们也到了。
“待会你扶着我。”
“好。”虽然月笙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答应了。
大门打开，府里竟没有一个下人。
“杨世伯，”他往月笙身上靠了靠，一副伤心欲绝的孱弱不堪的样子，“突然拜访，颇为失礼，但家父的离去，我心里痛不堪忍，只好找您说说话。”
那老先生一听，顿时眼圈都红了，连忙请他们进了屋。
“世侄啊....”他有些哽咽的说不出话。
进屋后，本来阴郁的天，就下起了雨。几人穿得不多，月笙给林子轩拉拢了衣襟。见此，杨老先生先是给他们上了一壶热茶，然后把炉上的的茶水换成了酒。
“喝点酒，人会好受些。”
“麻烦杨世伯招待了，忘了介绍了，这是我表弟月笙，这些天幸好有他陪我。”说着，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杨世伯，打扰了。”月笙乖乖的行了个礼。
“没，”他摸了摸月笙的头，“好乖的孩子。”看着这位慈爱的老人，月笙心里一暖。
“你父亲是个好人，这些年，他帮了我不少，我心里挺感激的。他前几天还约我去打牌，我没去，他每次故意输好多给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跟他玩，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只是没想到好的人就这么走了。也是，年纪到了。你节哀。”他说完，林子轩有些感慨，抵着月笙的肩膀压抑的抽泣，演戏的成分岁多，但此刻他确实有些茫然。月笙拍了拍他的头，表示了安慰。
“孩子....你别这样，你父亲看到你这样，也会走得不安心的，我们老人，年龄到了都想得很开的，只想着儿女好就好了。”他喝了口茶，“你父亲前不久还跟我说，他没有什么放不下，唯一的遗憾是儿子没有成家，儿子没人照顾，他不放心。”闻言，月笙感到林子轩一僵。
“他当真这么说？”林子轩抬头鼻子里嗡嗡的。
“嗯，虽然他从小对你严厉，但是他...最...”好像对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有些词他们很难说出口。
“谢谢，世伯，您别骗我了，我了解他。”林子轩醒醒鼻子，把自己杯里的茶换成了酒，小嘬了一口，皱起了眉，“这酒？”借此转移话题。
“好喝吧！杜明梁的。”说着，他给月笙也倒了一杯。
“嗯，杜哥呢？怎么没见他？”
“杜明那小子媳妇要生了，我就放他回去了。”他一想到新生命的诞生，满脸的褶子就笑开了花。
“那替我好好恭喜他。”
“嗯。我也年纪大啰，云儿他们不知道幸不幸福？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一面，”他喝了口酒，带着自欺欺人的笑容说：“不过，我走了，杜明也会给我处理好后事的，我不担心。”
林子轩和月笙皆说不出话。喝一杯又一杯。
“世伯，家父临走之前，特地要我将此物还给您，说是很抱歉。”林子轩叫人拿来了一个木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吊挂式的熏香炉。杨老先生没有动作，但眼里已藏不住欢喜和怀念。
“你父亲真是！我不怪他，这个，我不能收！”
“杨世伯，你收着吧，他都走了，就当我孝敬您的！”他喝了口酒，像是愤愤不平的说：“我真搞不懂，当时怎么就有那种乱七八糟的谣言呢？！不然....”
杨老先生，喝了口酒，像是郁闷得不想再提往事一般，挥了挥手，“那种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是恶人有意为之的。那女孩多可怜啊！又是个傻子，你派人给她安置好房子，供她吃食，一会儿又疯疯癫癫的跑到大街上，做些匪夷所思的事出来。她的肚子是那街头的二跛子搞的。我路过的时候，看见了，真是气不过，要人把那狗王八蛋给收拾了一顿，结果，那个狗日的贼喊捉贼到街上乱说。”
“那没有人出来帮您解释证明一下吗？”
“没有，当天在场的都是杜明他们，都是自家人，说了，别人也不听，再加上恶人存有仇富心理，你说什么，他们都听不信。”
“可恶！竟然有这么恶心的人，我派人去收拾了他。”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善恶终将有报，天道好轮回，那家伙早死了，女孩我也安置妥当了，生了个儿子，神智反而清醒了，我叫人把她们俩送到了乡下去了，留在城里的这些流言蜚语还是伤人的。”
月笙打量着他的神情，没有一点说谎的样子。
杨老又自斟自酌，“哎，没这个流言也是一样的，生死有命，富贵由天。对于这件事，我是不后悔的。”
月笙和林子轩有些敬佩地朝杨老敬了杯酒，须臾，月笙故意装醉往林子轩怀里一倒，又假意怕失礼般慌张的爬起来。
“世伯，小侄今天就不打扰了，月笙他不胜酒力，我先带他回去。”
“嗯，好，子轩，你父亲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
林子轩对他作了个揖，“嗯，小侄心里明白，杨世伯，您就别送了，保重身体。”
月笙也对他告别，两人上了马车，走了。他继续一个人把那壶剩下的酒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