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腾，快去医馆请大夫，就说中了秋鹤饮。”
“哦，好！”
刘子腾措不及防被他一喊，嗖的站起来，撒腿就往外跑，扎进人堆里挤塞着。
“哎呀！借过借过！”
此间出事，外头的人均有所察，简直一片嘈杂，顾景延被吵得脑仁疼，一脚将门踢上。
“手帕，我先给她把脉。”
知意下意识摸摸怀里，发觉空荡荡的，面上一时赧然，便绕到韶漫身前，在她袖间翻出条豆青色的棉帕，展开又薄薄的叠了一层，覆在韶漫右手腕间。
“好了。”
顾景延闻声过来，三指搭上去，忽而又撤了下来，面色露出古怪。
怎么会这样？
上次他给这姑娘把脉也是……
“知意，你先给她灌茶。”
“不用醒酒汤？”
顾景延摇头，道：“醒酒汤不行，也来不及现煮。”
知意认命地出去提着茶壶，很快又杀了回来，灌茶水的动作勉强算是小心。
知意道：“劲头再大的酒，也不至于如此吧？”
顾景延坐到一旁，抬头瞥她一眼，慢吞吞回答：“秋鹤饮是泡了药材的，而且，不是什么正经药材。”
“……譬如？”
“地龙。”
似乎是怕恶心不够她，顾景延闲得没事，继续补充：“还有天龙，土元，都挺补的，不是吗？”
顾景延显然高看了某人一眼，知意压根没有意识到是什么。
“昂……”
顾景延一愣，随即了然，很好脾气的替她解释：“就是土里钻的，墙头挂的，哦对，还有个地上爬的。”
知意语塞片刻，忽而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秋鹤饮三年成酒，那不得臭了啊？”
说起来，顾景延饶有兴趣的盯着对面趴着的人瞧，啧道：“也许吧，我没这口福，你看她喝得这么高兴，想来味道还可以。”
“……你们，够了。”
顾景延却是小看了韶漫，她从小跑药房，对这些药名都颇为了解，眼下刚刚清醒一半，又要浑浑噩噩的要昏。
“哟，醒了？”
见她睁开眼，顾景延瞥她，却是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怎么，总之笑得挺让人不爽的。
“看不出来，底子还不错，挺能喝的吧？”
顾景延后面半句话，是问尹知意的，他见后者默默点头，面上一哂。
不多时，刘子腾抓着大夫气势汹汹的上楼来了，又是一脚把门踹开：“让路，起开，大夫来了！”
两盏茶的功夫，韶漫半昏半醒着，被迫吞了一粒鹌鹑蛋黄大小的药丸，嚼了半天，一群人加上个大夫，好半天过去，还是顾景延后知后觉，先想起来要拿碗水给她送一送。
忙活了一中午，最后，秋鹤饮的解药来了，韶漫凝神细看着这黑漆漆的汤药，忽而就想起来了刚刚顾景延随口说的那些药材……
地龙，天龙，土元……确实不怎么正经。
韶漫心如止水，心道：这酿酒的人未免太没酒德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对，药效对不上，顾景延一准儿又在耍人玩……
知意看看这一碗黑不溜秋的汤水，又看看一脸无动于衷的韶漫，权衡之下，终于出声哄她：“缘娘，你别怕啊，你喝了就好了。”
韶漫一本正经的道：“意娘，我不怕的，我喝了就挂了。”
“……”也是，挂了还怕什么。
顾景延看不下去，他本来靠着身后的桌子倾身站着，眼下直起身子，发了话：“好了，别贫嘴了，喝干净点。”
“……”
韶漫捧着碗，缓了好半天，才吱了一声：“噢。”
一碗药下去，解了秋鹤饮的药性，韶漫终于耐不住酒力，昏昏沉沉的歪了过去，睡着了。
此间事了，大夫开始收拾归拢药箱，口中不忘碎碎念叨：“你们得找个人看照她，这位姑娘喝得太多了，醉个两三天都是少的，还有可能会发烧，不过不碍事，脑子烧不坏，出出汗就好了，别着了凉。”
“好，记着了大夫。”
大夫刚走，又想起来一事，拳头抵至唇前，轻咳两声：“对了，这个诊金……”
大家都没发话，想来平常身上也不带现银，顾景延面不改色，轻轻松松就赊了账：“诊金不急，过两日我让人再去请先生一趟，那时一并结算，您看如何？”
看看几人穿着，大夫貌似想说什么，又很理解的点点头：“可以，那在下先行一步了。”
大夫走后，刘子腾脸色有些青。
“……你们，出门都不带人？”
顾景延自觉的往外挪了两步，道：“早打发走了，这事哪能叫他们瞧见。”
“也是，那煜宁怎么办？”
顾景延对上知意，知道她的打算，从善如流地主动揽下差事：“我跟煜宁住得近，她来的时候应该乘了马车，我顺路送她，顺便叮嘱县主府的下人两句……”
到了比风度的时候，刘子腾瞪起了眼来：“那我送尹姑娘？”
知意点头：“行。”
……
“孟姑娘，我便送到此处了，在下是外男，多有不便。”
孟然的脸色一直不好，到了县主府门口，也没什么改善，只是道：“有劳顾世子了。”
“县主这两日可能会发烧，不过不会烧得太厉害，万不可贸然降温，若是实在担心，找第一香对面向东第六家的医馆大夫看看即可。”
孟然脸色又阴了阴：“多谢世子告知，不过，不知我家县主，是如何中了秋鹤饮的？”
顾景延实诚道：“是第一香的店家上错了酒。”
她闻言点点头，干脆道：“好，孟然知道了。”
顾景延淡淡颔首，转身刚刚行出几步，就听到孟然在他身后扬声骂开：“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都死了吗？”
顾景延：“……”
韶漫这一醉不要紧，好巧不巧，睡了五天四夜，第五夜里，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发了烧，烧得神志不清，吓得孟然急急忙忙差人去顾景延所说的医馆抓大夫，谁知道这大夫神色凝重，硬是给韶漫诊了三次脉，几贴药下去，还是没有起色。
翌日，县主府昨夜里闹出的动静举京皆知。
御医也好，民间大夫也罢，谁看谁诊不出个名头来，都说明明秋鹤饮的猛烈药性已解，人也醒了，酒劲已过，县主府的下人照料得格外细心，根本不可能着了风寒，但煜宁县主就是浑身滚烫，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除了嚷过一声冷，一言不发。
坊间有人说，煜宁县主这是中了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