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看见一旁垂眼敛袖的韶漫，楚苓一时竟认不得：“不知，这位……妹妹是？”
知意淡声解释：“这是华原邵氏的煜宁县主，邵家妹妹。”
楚苓低头福身：“原来是县主，苓娘这厢失礼了。”
“哪里，楚二小姐客气。”
韶漫但笑，瞥一眼知意，发觉她自始至终，态度远不如方才热络。
尹家兄妹是太后的人，但楚皇后又是连太后的外甥女，可眼下看来，意娘对楚二小姐的态度，委实说不上亲近。
兴许是楚皇后不堪大用，惹得连太后对楚家也不满？
不过，今日是挽贵妃的生辰宴。
相比之下，这些反而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些年，赵家时常撺掇着孝仁帝，让他自行做主，因此赵家便成了连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她此番入京，便是拜兆光将军赵成毅所赐……八壹中文網
涵光殿占地极大，是孝仁帝后来填了一处荷花塘，特意为挽贵妃所建，殿后修了一处花园，一年四季皆有花开，春赏桃李，夏赏荷竹，秋赏枫菊，冬赏梅松。
花下比美人，人比花更娇，美人一袭朱裙，端坐静亭，远离园中喧嚣，只听美人幽幽相诉：“本宫素喜合欢，总盼着花色常伴，可惜本宫生在中秋时节，真叫人禁不住扼腕叹息。”
韶漫被人带过来时，便听到了这位宠冠六宫的挽贵妃如此一言。
“见过贵妃娘娘，煜宁请娘娘康安。”
美人裙尾微摆，翩然起身，转头的那一瞬间，这满园秋华都压不住这般倾世盛容。
“起来吧。”
她缓缓踱步，款款步下三两台阶，一边细细端详韶漫，又道：“看来，华原容成，想来水土养人，养出的姑娘，竟这般明艳动人。”
“谢娘娘夸赞。”
忽的，美人掩唇轻笑一声。
“县主，倒是拘谨了。”
挽贵妃抬手，稍稍拢一拢鬓发，姿态悠然。
“一同去吧，今日来了不少世家小姐，本宫年纪不小了，说话想来也乏味，不如跟着你们小姑娘家，也是贪个新鲜。”
“煜宁惶恐，娘娘说笑了，”说罢，她身子一侧，道，“娘娘先请。”
轻笑声又起：“好啊。”
……
韶漫拜别挽贵妃，在众人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回到宴上，寻着孟然，往她身后看两眼，发觉空荡无人，直接反问：“季嬷嬷呢？”
孟然目光一沉：“解手去了。”
韶漫闻言啧了一声，摇头道：“罢了，不必管她。”
按着季嬷嬷那人趋利避害的德性，她是楚皇后身边的旧人，今日挽贵妃生辰宴，她便理当避让，推了张嬷嬷揽这差事，可她偏偏来了，来了就来了，又避而不见……
想来不是避而不见，而是迫不及待与她真正的主子会见了。
她果然是赵家派过来的人。
既然这样，她便可大胆的顺着太后心意，除了这位尽职尽责的好嬷嬷。
“缘娘，你方才去哪儿了？”
尹知意同那些打完交道，终于得以抽身。
她刚刚亲眼看见挽贵妃与邵缘一同到宴上来，心里便是一跳，但她向来稳得住，索性过来问上一问。
“方才，贵妃身边的侍女引见，我走一趟，闲说了几句，兴许娘娘是好奇，便叫我过去认个面吧。”
这么简单？
尹知意犹自思量着，嘴上却道：“这样啊。”
一番照面打下来，韶漫心底已经有了认知。
挽贵妃这个女人，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与她那个嫡兄赵成毅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毕竟是嫡兄与庶妹，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她亦正亦邪，也更难搞。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她与楚皇后关系极僵，连太后惯来护短，自然而然，挽贵妃与连太后不合。
“不知诸位姐姐都备了什么生辰礼，妹妹笨拙，想了挑了好几日，生怕今日贻笑大方了。”
另一位小姐叹口气：“哪有那么多的花样，左不过就是那些了。”
挽贵妃尽管不是中宫，但身掌协理六宫之权，送出的礼定然要华贵，但正因为不是中宫，送的礼又要适可而止，不可压过了皇后。
所以这位小姐说，挑来捡去，也就那些了。
年轻的侍女不知何时走出来，扫了众人一眼，她声音清亮，一张芙蓉面，笑语盈盈：“诸位夫人小姐，席已备好，还请随奴婢移步殿内，坐等开宴。”
“若不嫌弃，等下与我同坐，可好？”
韶漫欣然点头：“意娘相邀，却之不恭。”
众人正纷纷向殿里行去，忽闻内侍尖细的嗓音，突兀响起。
“陛下驾到——！”
韶漫眸色一深。
挽贵妃……果然荣宠非常。
殿中，挽贵妃悠悠迎出来，福身一拜，姿态温顺：“臣妾见过陛下。”
韶漫随从大流，同一众夫人小姐福身跪拜：“见过陛下。”
“爱妃免礼，诸位也都平身。”
孝仁帝年近五十了，想来是刚刚换过便袍，下巴蓄着长须，单瞧着，倒是一位极其平和的君主。
孝仁帝握过挽贵妃的手，挽贵妃神色坦然，似乎习以为常，见二人相携入殿，知意收回目光，同她道：“走吧。”
“听闻，爱妃今日见过煜宁了？”
挽贵妃落座，抚平裙角，闻言点头：“不错，是个有趣的丫头。”
“说她谨慎，却也大方，说她大胆，却也多礼。”
今日她备下的宴酒，是去年埋下的桂花酿，今日刚刚启坛，挽贵妃细细品味着舌尖的辛辣，唇齿的桂香，滋味甚好。
“陛下说，她是不是蛮有趣的？”
纤白玉指捻住细细杯柄，半杯香酒，煨着美人衣香，向孝仁帝嘴边喂了过来。
“倒也难怪，她并非长在华原容成，自小随着江湖人士游历四方，性子多少和京中的闺秀不同，你若觉得新奇，不妨常召她进宫来玩玩，朕这两日政事多了些，怕是没空来看你了。”
孝仁帝接下挽贵妃喂来的酒，胳膊揽上那瘦窄的香肩。
“陛下勤政，这是好事，臣妾自己找乐子就是了，等陛下闲下来，就拿那些找来的乐子，给陛下也解解闷。”
“嗯，自己好好玩。”
今日是挽贵妃的二十六岁生辰。
在孝仁帝眼里，赵挽挽也只是个正值盛好年华的小姑娘，喜好新鲜玩乐，而他已过了贪恋后宫之事的年纪，如今也只不过是养着一如花美眷。
而他身为君王，博她一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