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秦往例里,很少有县主被赐下府邸居住的,因为县主多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女子,乃是亲王所出。
若是有,大抵便如韶漫这般——天家人要她长期留京,为质。
韶漫对此从善如流,当日就搬进了县主府,若说让孟然很不爽的事情,大抵就是一并跟过来的季嬷嬷与张嬷嬷。
韶漫很有自觉,自己出去吃了一个时辰的茶,才不紧不慢,轻车熟路地溜达回了县主府。
说来,韶漫回来时,正巧瞧见顾景延出了门,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打马离开。
她站在县主府门前,对此,挑了挑眉。
她倒忘了,南康侯府,可不就坐落在安庆巷最好的地段上,风水是一绝。
如此说来,她与南康侯府也算是邻居了?八壹中文網
这个认知,使她在心底点一点头。
“见过煜宁县主。”
她重新举步,脚还没迈入县主府大门,左右两个门童便躬身对她行礼问安,险些吓了她一跳。
不过……
煜宁县主?
她怎么记着,她前世的封号,并不是煜宁这二字。
好像是什么……端静?
应该就是端静县主。
这与前世,怎生还有了出入了呢?
她一边暗自思考,一边点头示意这二人免了礼数,迈进了自家府邸的大门。
孟然窝着一肚子火气,还在忙着归置屋子,见着韶漫回来,眼睛顿时一亮。
“姑娘回来得倒早,午饭想吃些什么,奴婢让人去备。”
“这才第一日,不急着,随便些就好。”
且看这些人,敢给她端什么来用。
用着不顺手,那就赶紧换。
祸患日久天长的养着,只会越滚越大。
“那好吧。”
韶漫走进正堂,一转身,抚裙而坐,随口一问:“季嬷嬷她们,如何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孟然又要起毛。
“姑娘不必操心她们两个,既是宫里的人,一举一动若有不妥,大可上报打发了她们去。”
“火气好大啊,看来,是她们端主子派头了?”
韶漫摇着头,拎了桌上的水壶要倒水,谁知拎起来却轻飘飘的,她只能作罢。
“主子派头?”孟然冷笑一声,“若真有点自觉,倒也好了。”
听她的语气,韶漫对这二人也算是有所了解。
“不急。”
她还是这句话。
有些事情,急不来。
预料之中的,掌勺亲自过来问了口味,午饭也很丰盛,孟然的火气稍息,还大方的给了一吊赏钱,韶漫也没阻止。
关上门,韶漫拉着孟然一起坐下用饭。
“这县主府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啊……”
韶漫慢吞吞的嚼着一片肉。
人精不至于,会来事倒是真的。
“不说日后,我刚从宫里谢恩回来,正是所有人都盯着的时候,他们哪敢出了差错,况且以后,是否得了贵人青眼,这又是一回事了。”
所谓得青眼,也不过是一入了太后的眼的玩物。
这世道,连高门权贵豢养的一只狗,都比人命高贵。
……
“世子是打算走一趟青州?”
“那边不能不去,青州铁骑一共十九行伍,同一支精锐里却有三十六人失踪,当地守军竟也敢不上报,父侯竟然来信提及,便走一趟,探探又如何。”
顾景延今日没有乘车,突然有了兴致,想步行走回侯府。
“世子的意思是,那边心里有鬼?”
顾景延不置可否。
实则缘由,宋明却心知肚明。
“你这人好生无理取闹,谁给你的胆子敢污蔑我家姑娘!”
二人拐过街角,忽闻前方一阵嘈杂,顾景延步子不停,本想径直走过,不想瞥见那站在马车旁的女子,他一贯平静的眸中,显出一丝诧异。
是邵缘身边的大侍女。
顾景延还记得她姓孟。
“你们何苦欺负为难我一介布衣,你们的马车撞了我,压坏了我的腿,主人家却连面都不露,这还有王法吗!”
那人穿着整齐,偏生左边的裤子碎裂,露出半边鲜血淋漓的小腿,那人哀声叫唤,一张脸气愤得通红,唇色发白,更是惹人同情。
周围不多时便围了一圈人,小声地窃窃私语:“这是谁家的马车,当真是目中无人。”
“都把人家的腿压坏了,就遣个婢女出来骂人……”
“笑话!”
姑娘的声音清脆,说是骄纵,又似漠然。
车帘微微撩起,韶漫慢悠悠的从马车上跳下来。
“说说看,这位大哥,你想要什么赔偿?”
那人见只是个小姑娘,想来也少不更事,便打着胆子:“你得赔我这条腿!”
姑娘却不接招,嘻嘻笑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我自残一腿,赔给你?”
“可是,驾车的人明明是车夫,你为什么不找他呢?”
年轻的姑娘十分疑惑不解。
“他有腿,可是没有银子,但你偏偏纠缠上我,还是说,你其实是想要银子?”
“这欠了债,还钱自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世上没有人愿意做这冤大头。”
“不如这样,我们谈笔买卖如何,你出个价,我出银子,买下你这两条腿,你就给我演示一遍,你是如何压了左腿,就再把右腿压一遭,本姑娘在此承诺,养你这下半辈子,如何?”
“富贵险中求,你敢吗?”
宋明见他许久不走,还以为他是想出面,于是问道:“世子?”
顾景延却没这意思,反而往后一退,举步叹道:“这姑娘太坏了。”
果不其然,碰瓷那男人听了便大怒:“你……!”
“你这姑娘,好毒的心肠!”
“我哪有?”
韶漫眨眨眼睛,犹自看着他。
“你看啊,今日你从我这里敲走了一笔银子,看你也不是个会精打细算的,五花六花,总有一天要花完的,可你若随了我的意,叫姑娘见识见识,你刚刚是怎么讹诈我的,你下半辈子就不愁吃喝啦。”
“谁讹诈你了!你这姑娘年纪不大,怎生这般恶毒?”
韶漫上前迈一步,看着他在地上挣扎着后退,她扬唇,端的是笑颜如花。
她的声音慢悠悠的,一顿一顿捏着架势,很有几分消磨的意味:
“你当然是不敢压你这条腿,不过呢,没关系,姑娘敢养你这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