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不停下，宋城在殿前来回踱步，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殿下，方才经天司来人禀报，说是......”
李自意话说一半，竟有些难以启齿。
宋城面有不喜，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拖拖拉拉的，有何事快快说明！”
李自意顿了顿，赶忙躬身赔罪，再低头继续说道：“方才经天司的柳大人来报，说是他们经天司正观星象，却有一常驻庇我大魏国之星辰，颓然黯淡......恐有不详之兆......”
李自意说完话仍是不肯抬头，如今这话讲出来可不讨喜，但看那柳道山如此慌张的模样，常伴君王左右知道些内幕的李自意，自然是一点不敢大意。
作为帝王的传话筒，他这名义上的贴身内府总管，最怕的就是那欺君之罪，毕竟那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宋城目光透过雨幕再看到光幕，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猜测，但也只是猜测。
“李自意，那柳爱卿可还曾提及着雨水之异？”
宋城突然转头，李自意微微一愣。
雨水之异？
“陛下，奴才不曾听柳大人有此言语......”
李自意心中疑惑，这雨水何来之异？
莫约是来得不同寻常？
也对，如今这般深秋季节，的确是少见这般大而密的雨水了......
“陛下......”
李自意微微抬头，“陛下，柳大人这会儿还在文轩殿外跪着......”
宋城眉头一挑，对着李自意说道：“带朕前去！”
李自意授意，挥手示意那些士卒让开一条路来。
他躬身踏着小碎步，开始给宋城带路......
———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畜生，你娘要是再寻不到男人，待小爷我再长个两三岁，我给你当爹怎么样？”
“哎，这小畜生，别跑啊，小爷我给你当爹又不寒颤！”
洛阳城内，雨势渐大。
在远离皇宫，在城西尽头的一处宽旷石巷里。
传来了一阵属于稚嫩孩童的揶揄声。
随后便是一群孩童的嬉笑嘲弄。
伴随着嘲笑，一个穿着破烂麻衣的瘦小孩童，头也不回的淋雨奔逃。
“这小畜生！跑得是真快！”
“少爷，要不要小的追他一追？免得让少爷心生不快......”
看着那夺路而逃的瘦小孩童，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少年满脸愤慨。
转头对着一个锦衣孩童恭敬发问，似乎只要锦衣孩童开口，他会立刻像一只猎狗一样，寻着味道一追到底。
“追！追！追！”
“追你个大头鬼，小爷我是那般小气之人？！”
“这小畜生不就偷了只鸡嘛，还不值得小爷我生气。”
锦衣孩童对于少年的谄媚似乎并不领情。
他边说边用小手重敲少年额头，或者说用砸来形容更为贴切。
且每一下都砸出了声响，每一下都砸在同一个地方。
几下之后，少年额头眉心处泛起了大片淤青污血。
对于这般场景，站在锦衣孩童身后的那群孩童好似见怪不怪。
那被打的少年更是满脸谄媚，似乎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一般。
“是，是，是，少爷说得对，那小畜生哪里值得少爷生气的？”
“少爷打得好，小白知错了......”
锦衣孩童哈哈大笑，一脚踹在那叫小白的少年屁股上。
少年极其配合的往地上一趴，上半身刚好趴在那屋檐之外，溅了一身污秽泥水。
“少爷踹得好！小白正好口渴呢！”
少年浑身污秽，仍是不敢起身，在那泥水里翻腾，像是在自寻欢乐，又像是一条没有任何尊严的狗......
锦衣孩童笑意盎然，仿佛是找到了极其欢乐的事。
雨越下越大了，那小巷里早已经没有了瘦弱孩童的身影。
锦衣孩童拍了拍手，心满意足的带着一众同为膏粱子弟的同龄人，转身沿着雨水不侵的檐下离去。
原来在那小巷尽头，有一座高大辉煌的古朴大宅。
两丈长的檀木牌匾上，刻有文生相府四个大字。
这处大宅的主人，正是大魏国第一宰相林文生的府宅。
而那最是嚣张跋扈的锦衣孩童，便是林文生的小幺儿，林范炆。
也正是因为林文生的早起上朝，林范炆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先是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到街面上一顿胡吃海塞，再然后一连掀翻了好几个街摊铺子。
至于刚才发生的事，林范炆只当是寻了个乐子。
在他看来，相府之中，除了早早死了的生他的亲娘，还有那动不动就喜欢用胡渣扎自己的宰相老爹。
其余人都是那肆意可欺的猪狗。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几个二娘三娘还有她们的子嗣，也就是林范炆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们。
林文生对林范炆的宠爱可不单单只是皇帝宠幺儿。
而是林范炆的生母，是林文生的第一任妻子。
奈何林范炆生母在年轻时，死活给林文生诞不出半个子嗣。
两人再如何相爱，总不能让林家绝了后不是？
所以林范炆生母便想着法子给林文生介绍合适的小妾。
自然在有了小妾之后，林范炆的生母自然也就成了正房。
事到如今，林范炆也才有了二娘和三娘。
二娘生了两个女儿之后，才有了三娘。
用林范炆的话来说，这三娘的屁股是真的大，怪不得能生儿子。
所以在林范炆还没出生之前，林府也多了两位小少爷。
至于林范炆又是怎么出生的，这事说来玄之又玄。
林范炆生母都在给林文生张罗纳妾了，自然是没再抱希望了。
可偏偏就在那十多年前，林范炆生母在大白天做了个观音求子梦。
梦中场景真实无比，一言一句，一举一动都煞有其事。
这一下就让本已经绝望的她，又升起了万般思绪。
而那个时候，林范炆生母已经是那四十高龄。
早已是那黄脸之姿，已经再无青葱之体。
可就是这样，林范炆的生母还是决定试一试。
这一试，她就试了足足一旬光阴之久，接连访了数家立于大魏国的名佛寺庙。
花了得有上百两的精制白银，连连拜了数位规格不一的观音像。
这之后，待林范炆生母回到洛阳城，同林文生半推半就的同房之后，不出一个月的时候，林范炆生母便开始来了反应。
先是无故干呕，后是胃口大增更是喜吃酸食。
在府中常驻医郎一连把了三天脉之后，那行医数十载，见过不少奇难杂症的黄面医郎，这才满脸震惊的说出了他的推断。
夫人有喜了！
这句话一出，不止林文生狂喜，林范炆生母更是赶紧双手合十，默念了数十遍的菩萨显灵，菩萨保佑......
在其后的日子里，其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身形却是日渐消瘦起来。
这种消瘦绝非一般，也无法解释。
明明胃口极好，顿顿餐食能吃旁人两三倍有余的相夫人，吃再多就是一点肉都不长......
这种消瘦，也不止是身形的消瘦，其更是精神的萎靡。
一开始，众人都没太当回事，只以为是大相夫人年纪大了的缘故。
那黄面医郎更是一连开了好几个可滋养体魄的药方。
只不过一连了好些天，其整个人气色不仅没有一点好转，还越发的憔悴了。
要不是林文生事先找人试过药，他真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做局。
实在没办法，林范炆生母胃口再好，吃得再多，吃得再好也一点用都没有。
一样的只大肚子不胖人。八壹中文網
到了后面，更是除了肚子那一块，其整个身子宛如枯骨一般，叫人看了头皮发麻，大呼怪异，怪哉......
也就是这般原因，林文生作为一国之相，自然不会是那愚昧无知之人。
几次寻医问药无果之后，其很顺其自然的联想到了肚中胎儿的原因。
可是胎儿已经成型，这时再流胎已然不是易事，更何况林文生又怎会愿意让爱妻冒险？
毕竟这事搞不好，是极其容易出人命的。
也就是带着这般古怪，在心惊胆战的十月怀胎之后，靠着拜观音才求来的林范炆，竟也有惊无险的呱呱坠地。
在小家伙出生之后，其母面容很明显的如释重负。
只在瞧了襁褓中的林范炆一眼之后，其母就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悲痛欲绝的林文生怀里悄然离世。
死时闭目，面容更是安详，
只是那一身精气神消散殆尽，只剩了一个骇人的空壳仍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