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墨衣“公子”宋白洛愿还是不愿,棋局已定,她自然也无悔棋的可能。
这一场她代替师父的第三争,终究还是她“败了”。
棋局虽胜,心境却是输得一塌糊涂。
这场不争之意,宋白洛自觉自己懂一些的。
但她却是忘了,当她泛起一定要平局的心思之后,这一场棋局,她就已经输得彻底。
而这些,国手魏彦想不到吗?
他真的是想让弟子宋白洛依靠自己的棋力,去和孟玄机下一个平局吗?
这般疑问的答案,或许也只有魏彦本人能解答了。
这样想着,宋白洛急忙朝第十二段棋摊望去。
可那哪有什么覆面之人,云子巷后也再无人声嘈杂,围观之人和其余守段棋摊,皆是空留棋盘。
留在云子巷的,唯有远处的青竹山修士魏彦,魏彦的弟子张尘,一身白衣的武夫周天。
还有在十三段棋摊前的墨衣“公子”宋白洛,她的婢女。
最后才是林进和孟玄机,孟先生。
宋白洛和其婢女见到了青竹山魏彦之后,自然对那些围观之人的凭空消失不算太过于意外。
宋白洛有些怅然若失,她站起身来,和婢女一起再向孟玄机躬身施礼。
这一次,孟玄机却同样站起回礼,和他一起的自然还有一旁的林进。
孟玄机淡然说道:“公主殿下无需自责,这场三争本就只是我与你师父的事。”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事有所为,即有所不为,两人事两人了,日后大道修行之途,还请公主殿下照拂我这弟子一二才是。”
孟先生说的弟子,指的自然是林进。
他转头瞥去,那个曾经打谱打得分不清天明夜幕的少年,原来已经这般大了。
再过几年,也是而立之年。
这般年纪,修行之路一定很苦吧?
也怪自己白白耽误了林进这么长的时间,他这个师父当得却是一点也不称职矣......
“师父......”
林进悲从心生,他知道,师父是铁了心要让他跟随那仙师一同上山。
可是他这一走,再过几年,师父就是真的年老体衰,届时谁来照顾他老人家?
谁来陪他老人家说那些心里话?
林进早已经没有双亲,唯有孟先生这一个不是亲人却更似亲人的师父。
如今这师父却是不要他了......
要将他“拱手让人”,这条路他林进不是不想走,但临到离别,总是伤感大于期许的。
再怎么说,对于宋白洛而言,没能完成自己师父的遗愿,她再跳脱的性格此刻也说不出半点俏皮的话了。
她只是默然,对于孟玄机的嘱咐,她自然是没有底气保证。
关于山上修行一事,她也只是门外汉,这一切都还要看那位仙长的意思。
宋白洛的年纪不算大,亦尚未婚嫁,加上平日在宫中顽皮惯了,孟玄机相信她能很快的想通其中关节,毕竟这一局棋,她的确是尽力去做了。
那么结果还重要吗?
孟玄机突然有些厌倦了,或者说疲惫。
曾经玩笑一般的棋道三争,到最后居然真成了必行之事。
那第一争,孟玄机为了证明了师父的棋术没错,那一争孟玄机功利之强,赢棋者输,孟玄机只求输棋赢争。
那第二争,孟玄机懂得了成全,成全师弟的争。
他要以名声大噪的书洛棋院为师弟魏彦做跳板,他要送魏彦一个光明传承。
所以那第二争又必须争,他同样要争输!
他也同样在争!
从孟玄机知道国手魏彦病死开始,孟玄机便没有再下过一盘棋。
到后来,深居皇宫的仙师带来了魏彦的傀儡,说是一个不可言不可思的傀儡。
仙师说他可以替魏彦活,更可以替魏彦完成他的遗愿。
至于魏彦的遗愿,仙师却是没有告诉魏玄机。
国手魏彦在弥留之际,喃喃自语的说他懂了,他懂了大魏国可以没有国手魏彦,但不能没有书洛棋院孟玄机......
孟玄机同宋白洛两人一起并肩而行,往周天等人在的地方走去。
在路过第十二段棋摊的时候,孟玄机与宋白洛两人的目光皆被棋盘吸引。
他们站立观棋,那副棋面上出现的棋局,黑白子纵横交错,黑胜白输。
在那一瞬间,宋白洛挫败之感烟消云散,再无任何失落之心。
而孟玄机宛如心受雷击,泪流满面久久不语。
只因为那棋盘上的棋局,同他们刚刚才下的棋局一模一样!
原来在他们对弈之前,国手魏彦早已经猜到了结局。
所以其实他根本没有一点算计,他什么都知道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尊重了孟玄机的不争,他承认了孟玄机承认的技不如人。
他先于青竹山修士,给了宋白洛一场没有风险的问心局。
此弈之后,孟玄机再无执念,宋白洛更是宛如新生。
棋术有输赢不假,但在心境上,这一次他们两人是彻底的平局。
棋术不争,他已是不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