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云子巷墨衣“公子”的冲段，便就是你答应魏彦的棋道三争的最后一争了？”
周天故作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们刚刚的交谈皆是以心声为主。
类似林进这类凡人，自然是不可能听见的。
当林进抬头望来，云子巷又充斥着各色各样的人。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周天凝神幻想，实在是看不出这个魏先生是如何出手的。
方才的小天地自不用说，如今的傀儡再现，却是让周天深感惊悚。
这青竹山傀儡之术想必一定不俗，才能在其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以一人心神操纵数人甚至数十人。
这一点其实周天想得还是太少了，青竹山在木茯苓州有两大尤为著名的“特色”。
青竹山的青竹酒，青竹山的傀儡之术。
这两样东西，在木茯苓州不说冠绝一地，就如同先前说的，位列前三甲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魏彦的傀儡之术已然是炉火纯青，只是境界不够暂有缺陷，他的驭傀仍然有数量上的限制，一般也就是一次百具左右。
若是强行驾驭更多的傀儡，那样的后果不一定非要惨烈，但也同样不好过。
随着强行驾驭傀儡的数量的增多，达到了两倍有余的高度，心神分散太开，灵气迷乱，那个时候就一定会危及性命了。
至于这个数量上的确定，无非就是青竹山修士以血淋淋的教训得来的经验了......
“的确，这第三争，争的就是心性，心性若成，棋道魁首之位，原魏彦自会拱手让与那孟玄机，然后与我一起前往青竹山，去做那逍遥仙。”
“也就是这般，才是我答应原魏彦遗愿的原因。”
“只是可惜，原魏彦早年间就已经修行出错，其体藏暗疾，早已经无药可救，但就算如此，这么多年来，他的傀儡也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傀生灵智，自可修行，虽然人不是那个人，姑且也算重活一世吧。”
魏彦的存在很突兀，这般一个如同谪仙人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云子巷，云子巷里唯一几个真实存在的凡人皆是举目相望。
孟先生只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墨衣“公子”和那小厮眼前一亮，这人的样貌他们不仅熟悉，心中的那个名字更是差点脱口而出。
而林进却是疑惑，惊奇，羡艳，种种情绪来回转换，所透露的只有一件事。
林进身具灵根绝对不假，在魏彦的刻意引导下，林进已经发现了这个年轻人的不俗。
只是当看见师弟张尘恭敬立于那人旁边的时候，林进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对此，张尘却有些不太好意思与其对视。
这个讥讽真正云子巷存在的仙家修士，从来就没有看得上无上围棋。
原魏彦以棋术入道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成了一方傀儡之物。
而他跟随师尊来到洛阳城，最合适的身份，就是想办法做林进的师弟。
借此来帮助师尊验考林进的品性和改善林进的缺陷，以求一个无垢修行之体。
但这些，张尘似乎都没怎么做到。
在与林进相处的这么多年里，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经把林进当作了同道中人，张尘对待凡人的居高临下，一次都没在林进身上出现过。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师兄，张尘其实很佩服，佩服他的心无旁骛，更佩服他的好学之心。
这一点，张尘自愧不如。
光是这些年在书洛棋院，他都不止一次的出现心烦意乱的情绪。
对于他来讲，自己明明是一个仙人，却要在这受凡人受的气，若不是师尊有言在先，他还真忍不住一口气将书洛棋院砸得一干二净。
只是当自己要做的时候，张尘又犹豫不决，练棋的确枯燥乏味，却又不是毫无用处。
起码静心一事，似乎还有些成效。
如此，张尘也算是懂得了师尊对自己的那点良苦用心。
如今大局在收官之途，师尊显出真身，他自然会选择重归师尊身旁。
正是这般，回想刚刚林进的目光，他居然破天荒的感觉有些心虚......
林进却是早早回到了孟先生旁边，他没有再留心第十二段的对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不用多说，这自然便是魏彦的手笔了。
在刚刚在围困之局中，他对于林进的选择和懦弱，其实是有点失望的。
那场主要针对未来关门弟子的问心之局，反倒是周天这个外人破了局。
而反观林进，他差一点就陷入了情绪的漩涡。
不过也幸好，林进的思绪变化极快，其尽管是那种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一直做下去的性子。
但在这般情况下，他还是守住了本心，回到了孟先生的身边，他依然选择了相信孟先生。
这一点就很善了，魏彦很满意。
满意时候，其也有些不易察觉的感叹。
这般之后，若是林进未能守住本心，极有可能会陷入怀疑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怀疑师父，怀疑棋院，怀疑云子巷存在的意义。
这般想法不仅危及以后的修行，更有可能让林进产生心魔。
这一点连魏彦都不得不承认，其中风险之大，极有可能会害了这个修道胚子。
但如果不这样做，魏彦也不会将其收入门下，山上人收徒极其繁琐和讲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
而魏彦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好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山上人的残酷，显露无疑，若是这一关没过去。
他们只是感叹这么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至于会对林进心性造成多大的伤害，魏彦到时候人走皆休，他当真会在意吗？
不会的。
就像他对周天说起那对老夫妇一样，在修士的漫漫光阴长河中，他们会遇到很多人，更会遇到很多事。
能走上修道一途，他们本就是天之骄子，其心性早已经坚韧不拔，过往之事也只偶有缅怀，一壶酒之后，道心依旧而已。
当然，像李开阳那样的情况，自然也是有的，也很正常。
两者情况各有不同，不可统一比较。
云子巷中，墨衣“公子”毫无意外的又胜一局。
那些围观之人，又是一阵惊呼嘈杂之声。
这些傀儡的思绪里，也只有这墨衣“公子”一路惊险破段的场景。
而这些，自然都是魏彦的手笔了。
只是在墨衣“公子”要走向十三段的时候，“他”收起了先前的所有顽劣，更是收敛了笑意。
“他”起身恭敬躬身施礼，嘴边有话却是说不出口，连同小厮在内，两人整整三拜之后，墨衣“公子”和小厮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第十二段。
这个过程，那覆面之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出言制止，更没有表达出任何情绪。
他就那般机械的收着棋盘。
眼神尽管空洞，但也有一点不易察觉的亮光。
在两人彻底走完之后，那十二段守段之人其身躯开始轻微颤抖，那空洞的眼神里，那份亮光越来越明显。
如果有泪，或许早已经流了个痛快。
但他只是一个傀儡，尽管保留了一些记忆，但也只是一个傀儡。
他也是在这云子巷的所有傀儡中，唯一一个无需魏彦心神操纵的傀儡。
如今，他好像想起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