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和往常一样,周天从客房下楼之后,还是打算就在酒肆和掌柜的蔡老三一起喝酒。
至于周天是怎么知道蔡老三这个名字的。
自然是来往食客在结账时,往往会高声呼喊。
一喊蔡老三,那个有些苍老得不正常的壮年掌柜,立马撇下手中杯,笑盈盈的跑过去结账。
一来二去,周天也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不过既然要在洛阳城做些不可告人的事,周天自然不会告诉蔡老三自己的真名。
在来洛阳城之前,周天就给自己寻思了一个假名。
蔡老三坐在柜台刚刚对完昨晚上账房小二对的账。
他合上厚厚的账薄,见周天从二楼阶梯处往下走,便熟络的开口询问道:“王落小兄弟,今天还是老三样?”
周天闻言淡淡一笑,再点头说道:“像昨日那般的牛肉才好,别煮太烂,有嚼劲好下酒的。”
听到周天的话,蔡老三哈哈大笑。
“妥!”
随后他转身对一旁才收拾好碗筷的小二一顿吩咐。
小二打着哈哈,兀自往后厨报菜名去了。
正是辰时。
秋意浓。
此刻的光景最是舒适。
洛阳城内百姓,不像农人还需要忙秋收。
所以接着好时节,大清早来酒肆喝酒的人很多。
他们多是三五成群,但也就是人多喝酒,也不必担心他们会酒后失言。
因为在洛阳城,除了二十年前的那次人人谈之色变的文字狱。
好像再没有什么值得说的稀奇事了。
这二十年来,都是各家过各家的生活,当年那个新皇帝登基时说的话,好像一一的付诸了现实。
一是洛阳城内再无冤假错案,二是山河稳固战乱趋少。
这二十年的太平日子,可是做不得假的。
周天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蔡老三知道周天的葫芦里还有酒水,毕竟前几日才卖了周天两大坛子,所以他也就没有给周天上酒。
待老三样,酱牛肉,胡豆米,小鱼干上桌之后。
周天拿起筷子一口酱牛肉一口酒,独自享用了起来。
至于蔡老三,周天知道他这儿正忙,还得等这第一拨食客大半散去之后,他才有得闲。
小口小口喝着酒,耳边充斥着洛阳城百姓的家长里短,周天觉得很是惬意。
来洛阳城也这么多天了,周天也算是摸清了那座皇宫的大小格局。
他打算今天晚上就行动,他要夜潜洛阳皇宫。
因为这是他能想到最“合理”的方法了,不管成与不成,起码要确定那瓷片是有主还是无主才对。
也就在周天神游之时,自洛阳城外不急不缓驶入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倒是寻常规格,只是一般的载客厢式,这种马车在洛阳城中很是常见。
马车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这自然也包括周天。
不仅是瓷片没有任何感应,更是因为周天尽管六识敏锐,但他从来不会主动窥探别人。
在没有明显怪异显露的情况下,不给自己找麻烦,是周天这趟独自远游学会的第一件事。
对于二十年前的那场文字狱,周天粗略听那些食客说过几句。
但他们都是点到为止,各自噤声,再很快的转移话题。
可他们越是这样,周天却越是有些好奇。
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猫腻,关乎皇宫,就是不知道关不关乎瓷片?
蔡老三对于那场文字狱的始末其实也不太清楚的。
无他,那时候的蔡老三太过于年幼。
他能说的,能记住的也只是自家惨状,还有其后的赔款平反。
其余的,他也说不出个理所然。
当然,周天自然没有问过蔡老三,是蔡老三自己喝了酒,想起了多年往事,面色凄苦的讲了一段过去的事。
因为是和文字狱有关,周天自然多问了几句。
但一看到蔡老三不自然的表情,想必是彻底陷入了回忆中。
如此,周天就赶紧撇开话题。
也就是自那一次酒后失言之后,蔡老三就和周天逐渐熟络起来。
周天也乐得找了个酒友,就是混个酒水打折也是好的。
就是这般想着,蔡老三已经提着自己的酒水,笑盈盈的朝周天走来。
在蔡老三坐下的时候,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也在酒肆外停了下来。
看样子马车里的人,却是来酒肆消费的客人。
一直守在店外的牵马小二,见马车停驻脱僵,便熟络的接过马夫手中的牵绳,将那匹棕色短马牵到一旁的马棚里去。
把马缰取下,牵马去马棚自然是要给短马吃水喝喂草料。
或许是担心小二照顾不周到,那名魁梧马夫跟着小二一起去往了马棚。
就这样,马被牵走了,车厢也在一旁停稳。
没一会儿,厢帘中掀开,从里面鱼贯而出三人。
看相貌都是年轻人,其中两人佩剑,一人持扇。
佩剑两人一身朴素灰衣,面容尽管看起来年轻,但还是藏不住沧桑之色。
而那单手持扇,开扇摇曳的年轻人,盘丝露额,一袭青衣。
其除了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单看面貌,不似那么英俊,但也的确是年轻人无疑。
那两名佩剑男子的地位,很明显没有那持扇男子的地位高。
但给人的感觉也没有差得很多。
毕竟下马车的时候,那持扇男子尽管最后一个下来,但是没人给他留帘子。
可到底,骨子里那股侍奉之意可隐藏不了。
因为那两名佩剑男子对于持扇男子的冷淡以对。
肉眼可见的......有些刻意。
就好像是被人提前吩咐,不可张扬一般。
如此,也倒是合情合理。
毕竟从他们坐的马车也可以看出一二。
若不是想低调行事,以那持扇男子的微小派头来看,起码也是个世家子弟。
何故会坐这般潦草和平凡的马车?
听见动静,跑堂小二急忙跑出店外。
弯腰伸手,将这三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男子迎进酒肆内。
这三位一进门,周天一眼望去,心中微惊。
这是个练家子!
光看那站在最前面,以笑示人的持扇男子。
周天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其的确是实打实的山上练家子。
尽管他气息内敛,但那股子纯粹武夫的精气神是藏不住的。
目光微转,周天皱眉。
不仅是那持扇男子是山上武夫,那两位持剑男子同样也是。
只不过其流露出来的武夫精气神,并没有那持扇男子扎眼。
像大魏国这般小国,国境之内按理说是没有山上武夫山门和修士仙门的。
而且,他通过这几天翻看大魏国历志,也没有发现大魏国对修士武夫有过记载。
这种历志随处可见,是一方国历,都是可以对外宣卖的。
那持扇男子将扇面一合,好似是感觉到了周天目光。
他用扇头轻敲另一只手的手心,蓦然转头,迎着周天的目光望去。
两人在一瞬间对视,那持扇男子面色如常,甚至还向周天点头示意。
周天面不改色,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的别过目光。
但在这之后,周天心中的警惕更甚。
他已经确定,这面容憔悴,却笑容常挂,一身青衫的持扇男子是山上人无误。
而且其武道修为绝对不会很低!
最起码也是中三境起步,不然不会对自己隐藏得很好的目光那般敏感。
如此说来,他们三人都是武夫,且都是武道境界不俗的山上武夫。
其两人的腰间长剑,和自己的春光一样,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
见有客人进店,蔡老三吸溜一口杯中酒。
随手丢了一条自家炸的香酥小鱼干入嘴,再向周天拜辞之后。
蔡老三拍拍衣袖起身招呼去了......
突然的来客,让周天有些措手不及。
尽管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但偏偏就在他准备对瓷片下手的时候,不偏不倚的正好来到这家酒肆。
周天仰头继续喝酒,心中只是狐疑,但没有过一丝害怕。
不管来人如何,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若是明摆着冲自己来的,周天还真不带怕的。
这一路北上,尽管极少与人问拳出手,但周天一旦出手,就没有一场败绩。
所以,今晚上的行动周天仍然按原计划进行。
今时不同于往日,那个第一次出行,畏手畏脚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受那颗第一人武胆影响的缘故,周天如今的性子也就是这般。
在这条纯粹武夫的道路上,以一颗武胆傍身的周天。
只会越走越远,他的出拳只会更快更猛。
他的出拳当是最随心所欲。
他的拳能救人,也能杀人!
这种心绪,正在悄无声息的牵引着周天的行为举止。
也似乎是在来到木茯苓州,感受到瓷片下落之后,这种改变才开始趋见表面。
这种改变,是一种不可言的潜移默化,这种改变,连周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对于瓷片的需求,其有主人就必须要杀人取宝。
若是以前的周天,或许会直接放弃?又或许会更纠结?
但现在,周天只是苦恼,苦恼如何杀,怎么杀。
若是好人,不该杀,又该怎么办?
这些周天居然都没有细想。
他喝着酒,眉眼微皱。
他也只是想着今晚该如何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