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半年前那次长虹异像,神鹿钟响过后。
浮鹿山十三峰弟子的修行,都渐渐回归了平静。
但在修行闲暇时候,每个弟子最常念叨的还是那次异象。
只是可惜,自那一次钟响之后,余后的日子,再无额外喧嚣。
而经过那一次神鹿钟响,浮鹿山四代弟子修士们的修为,整体上提升了一个档次。
也经过那一次神鹿钟响,免去了他们其中有些人数年甚至十数年的苦修。
如此,他们又怎么能不津津乐道呢?
要知道,那一次神鹿钟响,响了足足有九十九声。
一声不多,一声不少,刚好是在第九十九声的时候戛然而止。
在他们的认知中,神鹿钟每响一声就要消耗十枚青蚨钱币......
而那天的九十九声钟响,就是足足消耗了九百九十枚青蚨钱币。
那就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枚的泉钱......
很多了......
多到他们都不敢想......
当然,这种换算只是浮鹿山弟子们按照平日的惯例得出的片面结论。
像一些老道的三代二代修士,他们就能很明显感受到,神鹿钟后续的响动,对于青蚨钱的消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剧烈。
因为在他们看来,那钟声之中夹杂着的怪异力量,并不是光靠青蚨钱币就能达到的。
毕竟神鹿钟以前同样吃钱币,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般异象。
所以,究其原因,还是和那个新入弟子有关。
与那抹虹光有关......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那以后,神鹿钟将不再属于浮鹿山。
神鹿峰峰顶之上,也再无神鹿钟。
只留下了一个古朴的置钟角亭。
而那个置钟角亭,就那般孤零零的立在峰顶之上。
一日两日,一月两月。
长久独立。
此后再无人上山敲钟,山顶处更鲜有人至......
———
浮鹿山鱼背峰。
李俊明如往常一样,带着未尽的睡意起床洗漱。
洗漱完毕之后,挽起袖子跑到院坝里,和其余同门一起,趁着晨曦微露,开始了一天的走桩。
如今正是荷月。
季冬早已殆尽,期待的春日竟也稀里糊涂的过完了许久。
这般时日,也快至盛夏了。
所以他们的走桩,要是不想动辄汗流浃背,一般都会选择在清晨。
这半年来,李俊明倒是少见周天。
好像就是自从半年前的那次鱼背峰弟子问拳之后。
周天比以前更加深入简出。
后面的弟子问拳他也没再参与过,连吃饭也没再去弟子伙房。
半月以前,长久未见周天的李俊明实在是不放心,终于在一个黄昏时分敲了周天的院门。
当周天开门之后,李俊明惊奇的发现,他的周天小师弟居然开始留起了胡须。
那个少年郎,居然变得有些沧桑。
但也只是沧桑,因为其眉眼中的朝气,依然丝毫未减。
对于李俊明的来访,周天自然是乐意接待的。
在把李俊明迎进院门,招呼他坐在院中石凳上之后。
周天轻唤屋内的成冬林端来了整整一簸箕的红薯条。
这些红薯条都是煮熟晒透之后的红薯干。
其味甘甜有嚼劲,用来当两人闲聊时的零嘴,自然是合适的。
也就是到这时,李俊明才留意到。
周天居然在自家院坝里搭了一个简易的伙房。
如此,也怪不得不见他和成冬林去伙房。
原来周天不仅自己搭了一个伙房,更是自己动手在住所旁的空地里搭了一棚菜圃。
也不知道周天哪里来的种子,那处菜圃尽管不大,莫约也只有一亩左右的地方,但里面的时令蔬果种类繁多,直叫人看花了眼。
但光吃菜可不行,总要有些荤腥才好,吃得好,练拳才有力气不是?
对此,周天更是毫无隔阂的带李俊明去参观了他的“狩猎场”。
等李俊明走到了才觉哭笑不得,原来周天所谓的“狩猎场”,是藏在远离弟子住所的鱼背峰西边密林里的一处山水涧。
但仔细看过之后,李俊明也不得不感叹,这地方的确是块宝地。
此方水涧,水质清冽甘甜,清楚见底,仅凭他的肉眼望去,就能瞧见好几尾清水鲫鱼在水下静游。
对于这样一处好地方,在鱼背峰待了十数年的李俊明居然一点也不知情。
为此,李俊明惊叹之余,也不得不感叹和“嫉妒”周师弟的闲心雅致。
他平日里忙着练拳走桩,不敢有半点马虎。
勤勤苦苦打了十来年的拳,从少年走到青年,也不过就练了个身强体魄。
如此想着,李俊明不由得反思。
他回顾在鱼背峰上度过的这么多年光阴,只顾埋头练拳,似乎是真错过了不少风景的......
对此,他看着对待菜圃如瑰宝的周天,看着周天眉眼里的朝气。
他就忍不住的想着。
如此的周师弟,好像就该是这个样子。
能吃苦,有天资,来历神秘,也很接地气......
要说周天只是蜗居一处,李俊明还能瞧见,心中起码会安心一些。
但成樱桃那个讨喜的小丫头,李俊明却是一眼没瞅见了。
关于成樱桃的念叨心思,整个鱼背峰百多弟子,自然不止李俊明一个人有。
那个撒丫子满山乱跑的小丫头......
那个见了人就笑盈盈打招呼的小丫头......
那个总扎着两个可爱羊角辫的小丫头......
那个总是出现在各个不可思议的角落里的小丫头......
让他们怎么不能思念呢?
只是同为山中人,大大小小的一些事宜,他们不好问,也不该问。
自他们踏入仙门开始,他们就知道每个山上人都有属于自己秘密。
那秘密或许是奇遇,又或许是奇奇怪怪的异癖和隐晦。
但无论如何,刨根问底永远都是大忌,这类忌惮无关他们是不是入境弟子。
所以,他们姑且只当成樱桃下山远行,他们想着,日子还长,总会再见到那个羊角辫丫头的。
况且那丫头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说不定下次见面,那个昔日的黄毛小丫头,早已亭亭玉立矣......
———
春去夏至,夏至秋近。
秋近迎冬。
晃眼间,又是悠悠一年已过。
周天还是那般深入简出,他只是日复一日的走桩练拳,无论天晴下雨,无论清楚黄昏。
而成冬林也是那般,看书写字,看了一本接一本的圣贤书,懂了一箩筐的道理,认了数不清的字。
但成冬林最享受的,还得是作画。
从院坝画到练武堂,从鱼背峰山脚画到山腰。
他画山,画水,画院坝,画小草,更画小虫。
却独独不画人。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没画过人,画不好人的时候。
他那整日形影不离的书箱里,偏偏就藏有一张神意盎然的人像。
只是那张人像,成冬林并不愿意与人分享。
连画的那个人像的主人,成冬林都不愿意。
但唯有那个扎羊角辫的成樱桃除外......
那个爱哭的林正清除外......
尤其是那个林正清,成冬林正想着日后南下的时候,定要与他好生炫耀一番。
如此想着,成冬林觉得在山中生活的日子快乐极了。
读书乏了,画画倦了,还可以去周天哥的小菜园里帮忙。
再不济,还可以蹲半天,蹲到双腿发麻。
只为了能钓起一条鱼背峰山涧的清水鱼。
对于成冬林来说,这样的日子。
应当更久一些才是好的......